纪榕刚跨出教室门槛,英语课代表江楚悦便迎面走来。
如果说谢矜是活在传闻里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天上星,那么江楚悦就是人间和煦的暖阳。
柳嘉敏和纪榕普及过,这届高一新生的风云人物,一个谢矜一个江楚悦,而后者的人气明显高于前者,原因就是江楚悦更加平易近人。
她的入学成绩仅次于谢矜,钢琴十级,父亲是圈内有名的画家,母亲则是大提琴家,有人说江楚悦生来就是吃艺术这碗饭的。
以前开家长会时,柳嘉敏见到过江楚悦的母亲,而后对他人再提起时都是连声赞叹,仿佛岁月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不下痕迹。
而纪榕和她接触不多,全凭传闻得来的结论也觉得她人不错。
此时的江楚悦刚替同学拿了英语作业本准备回教室,途中看见纪榕拿着数学卷子,莞尔一笑:
“你要去找李老师吗?”
李文昌是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也是纪榕要找的人。
她绽开一个笑,回答道:“是的。”
没等江楚悦回答,纪榕想起了谢矜没有在教室,又顺口问了一句:“谢矜在办公室吗?”
此时江楚悦已经走过,听到纪榕发问,她回过头来,音色温柔似水:“在的,李老师在给他讲题目。”
意料之中的结果,纪榕道谢,走到走廊尽头老师办公室,站在门口叫了一声报告。
问题目是假,旁敲侧击来询问换位置的事才为真。
李文昌是高级教师,有着一把年纪标配的地中海,常年手中握着保温杯,喜欢在上课突袭查岗。
纪榕有些忌惮他,因为当初高三学习压力太大,她上课太困没忍住打瞌睡,就经常被老李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个暴栗敲在头上叫醒。
此时李文昌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谢矜低着头站在旁边,认真听他讲题。
纪榕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李文昌先一步看见了她。
“纪榕同学,找谁啊?”
谢矜正听的入迷,李老师却停下了在纸上不算演算的笔,抬头朝着门口招呼。
他微微蹙眉,脸上带了些被打扰的不悦,不耐地抬了抬眼皮,便看到了杵在门口的纪榕。
纪榕也注意到他了,刚才还萌生出的退缩之情烟消云散,她迈着步子上前。
“李老师,您先给谢矜讲题吧,我在旁边等一会儿。”
纪榕扬了扬手中的卷子,示意自己有题要问。
谢矜趁机往她的卷子上送去一眼,发现都是些课上强调过很多遍的题,对于他来说很简单。
李文昌素以严厉闻名,她来问这些题,不是上赶着来找骂吗?
老李战略性打开手里杯子的杯盖,喝了口温水润润嗓回答道:“这张卷子我下节课会讲的,你先回去自己订正一下。”
“这张卷子不难,你肯定是粗心大意了。”
李文昌知道纪榕的基础还不错,权当她是着了马虎的道。
可纪榕来的真正目的可不是这个,所以她不能这么快就走。
但谢矜在旁边,她又不好意思提。
纪榕叹了一口气,故作惋惜的说:“李老师,这上面有一个知识点我一直没听懂,所以想来问问你。”
老李也看出她的为难,认为她是脸皮薄课上不敢问,所以只能用课余时间来找他补课,对于这种勤学好问的做法,他欣赏并支持。
“那你在旁边等一会儿,我先给谢矜同学讲完。”
纪榕点点头,乖乖的站到旁边。
谢矜也没再看她,把注意力放到了解题上。
由于今天高三在月考,学校便取消了跑操,而第二节课的课间足足有半小时时间,很多人都会利用这个时间跑去小卖部。
柳嘉敏也不例外,知道纪榕要来问题目,特意等在办公室外面。
等了半天都没见有人出来,她没吃早饭,正处于饥饿状态,柳嘉敏忍不住透过窗户往里面看。
办公室里的纪榕还在旁边百无聊赖的站着等,谢矜问的那道题似乎很难,老李讲了很多遍他都还是没摸清思路。
她看到老李第三次在草稿纸上写下演算结果,谢矜还是盯着那一大张的演算过程没移开眼。
老李干咳几声,委婉发问:“谢矜啊,今天是不是状态不好?”
纪榕透过窗户用口型和柳嘉敏对话,外面的人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做了个“饿”的口型。
纪榕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离上课只有一分钟了。
谢矜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传来:“谢谢老师,我会做了。”
纪榕:“……”
她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纪同学,先回教室吧,等这节课讲完,如果你还有不懂的再来问我。”老李觉得自己的嗓子讲的发干,看到旁边沉思着的谢矜,又补了一句:
“找谢矜同学也是可以的,他的数学思维很强,你们刚好是同桌,可以互帮互助。”
纪榕和谢矜对视一眼,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没看出来哪里数学思维强。
数学课上纪榕一手撑着下巴,神情认真的听着老李在上面滔滔不绝。
万一她回不去,要在这待到高三呢?
李文昌在教学方面的确认真,时不时会往纪榕的方向看,观察她的表情从而判断她有没有听懂。
纪榕在他的视线下度过了三年,自然懂得怎么给出积极的回应。
中途老李让同学们自己订正试卷,热心的给纪榕出了几道同类型题给她送了下来,让她写完拿来给他改。
全程云里雾里的纪榕手里拿着出了满满当当题目的草稿纸,有些懊悔的垂下了头。
她回想了下老李刚才所讲解的过程,提笔开始书写。
谢矜没有需要订正的题目,都是粗心丢的分,他拿出往年的竞赛真题开始思考,却意外的集中不了注意力。
他一向是沉浸式做题,外力作用很难干扰。
……原来是旁边的女生在按按动笔。
没了钻研的心情,谢矜看了一眼老李给纪榕出的那张纸上的题。
和她之前想问的大差不差,换汤不换药。
“没听懂?”他没忍住开口。
纪榕闷闷的“嗯”了一声,随后又意识到了什么反应过来补上一句:“不用你教。”
没想意图被她看穿,谢矜倒也没在意,顺着她的过程往下看了看,指出关键错误:“你这个代错了,结果怎么会对?”
纪榕闻言检查了下,发现真是这个问题,她有些尴尬的把自己后面的错误过程划掉,重新算了一遍后补上正确答案。
她不是愿意吃亏的性子,看到谢矜的竞赛真题试卷上一片空白,纪榕没忍住质疑了一句:
“数学思维很强?”
李文昌的原句。
谢矜没想到纪榕会用刚才的事呛他,怔了几秒,意识到她是在说他办公室时,老李讲了三遍却还是不会那个题。
他往上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李在批改作业,注意力没放在下面。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会那个题吧?”
谢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今天下午班会课换位置,同学们根据学号顺序自由选择,班长记得写一份新的座位表贴在讲台上。”
下课铃打响,纪榕终于从数学的牢狱中解放,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她跟着李文昌回到办公室,将写好的题目递给他看。
李文昌大致扫了几眼,露出了少见的笑,赞扬道:“不错,都对了,思路清晰,过程写的也精炼。”
纪榕连连点头,心想这都是谢矜的思路,能不清晰吗。
又鼓励了她一番,李文昌将草稿纸交还于她:“回去吧,快上课了。”
表扬她全盘收下,但并未着急离开。
“李老师,我想和你说说换位置的事情。”
“我就是看你们刚来彼此不熟悉,所以让你们自己选位置。”李文昌看了看办公桌上贴着的课表,确认自己下节课是八班的。
“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学号靠后。”纪榕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我很想向谢矜同学学习,在和他同桌的日子里,他教了我很多。”
“他是我学习的榜样。”
李文昌等着她说完。
“所以李老师,可以安排我们两个坐一起吗?”
纪榕本来以为这个要求首先会被老李回绝,甚至因此准备好了后面的一大串说辞。
毕竟她的成绩离谢矜有很长一段距离。
道阻且长嘛。
令她意外的是,李文昌甚至都没有仔细思考,很爽快的一口答应道:“这个合理要求,可以满足。”
*
“什么!老李竟然答应你和谢矜坐?”
柳嘉敏捏着纪榕的肩不断摇晃着,难以置信的惊呼。
“他可是我们学校的黑马,老师口中的‘明日之星’!”
如果不是柳嘉敏,纪榕可以说是2G网的存在,她对学校里的这些传闻都一概不知。
纪榕被她晃的头晕:“明明我也是很好学的!”
柳嘉敏立刻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大家安静一下,上课铃已经响了,李老师去开会了,让我来组织同学们选座位。”
赵岱有些不耐的抄起讲台上的戒尺敲了敲,班上的人见识过他告状的本事,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谢矜解题解的入迷,上课了才去厕所,此刻才刚进教室。
“仗着自己是好学生就迟到?”赵岱斜了他一眼,随即意有所指的对着下面大声道:“下次班会课再迟到的,罚做卫生哦。”
纪榕立马停止了聊天,坐直身子等着班长走流程。
赵岱在黑板上大致画了教室座位的分布图,然后又在图上的讲台两侧新画上两个格子,解释道:
“这是李老师要求的特殊位置,同学们如果觉得自己不自律的,需要老师监督,可以选择这里。”
柳嘉敏凑过来小声和纪榕吐槽:“粉笔灰重灾区。”
纪榕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赵岱正因为台下不知来源的窸窸窣窣声音而烦躁,大致扫去一眼就看到绽开笑颜的纪榕。
“那个同学,叫纪榕是吧,你最后一个选。”
……撞枪口上了。
柳嘉敏小声安慰她:“没事的,反正老李已经答应你了,谢矜坐哪你就在哪。”
纪榕放心了,将动作幅度放至最小收拾桌上的书。
看看,她依稀记得谢矜之前是坐在……
第一排。
第一排?!
就是那个要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晃的显眼包位置?
纪榕悲催地想了想自己数学课的犯困日常。
再熬熬,说不定哪天系统出bug,就能把她送回去了呢……
谢矜看着身旁女生情绪的迅速下跌,有些不解。
此时上面叫到了他的名字,谢矜站起身走到讲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座位表上讲台前面的第一排位置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毫不意外。
旁边的柳嘉敏憋笑憋的无比难受,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压着声音调侃道:“第一排王座,这福气也是轮到你了。”
赵岱在上面喊学号,对应的人听到就自己上去,在心仪的座位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柳嘉敏运气好,选到了中间的位置。
黑板上的座位表慢慢被填满,其中有人想写在谢矜旁边,却被赵岱制止。
“李老师有自己的安排。”
快下课时,李文昌拿着保温杯出现在教室后门,要不是有人从玻璃反光中看到,恐怕就要出大事。
“选完座位的,不会自己自习吗?在那里东张西望讨论什么?”
班上本来还东倒西歪坐着的同学们立马挺直了身子拿出去来看。
李文昌从教室后方走到前面,扫视了一眼黑板上写的满满当当的座位表。
“江楚悦。”
此时的江楚悦正在写语文作文,闻言抬起头来:“老师,怎么了?”
“你的位置还没排吧。”李文昌重新确认了黑板上的内容,发现确实没看到她的名字。
“那你就坐在谢矜旁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