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巢汇集了整个虫族最先进的医疗技术,这些生来就在营养罐里泡大的雄虫是历届王巢虫母的御用医师,隶属于王巢的[白塔]。
“王巢虫母慷慨的向您开放了此权限,希尔伽殿下,您所要做的就是配合我们的治疗方案。”
那只雄虫这样说,带着“征询意见”的口信来,行的却是“通知”之事。
希尔伽扯扯嘴角,觉得这话听上去令人发笑。
哈,“慷慨”的王巢虫母。
他按捺下翻白眼的冲动,换上一副虚伪至极的笑容:“那还真得感谢慷慨又大方的王巢虫母了。”
他失了血色又带着笑意的面庞显得他极具有亲和力,又显得他格外脆弱,让雄虫们忍不住心生怜惜。
白塔的雄虫微微怔了几息,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过于生硬了。这位虫母貌似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身在母巢多年,他早已听说过两位虫母之间的秘辛,这位歌鸟虫母是素来的脾气大不好相处,如今看来却不见得。
又或许是那段被掳走的日子太苦了,生生的把这位心高气傲的虫母磋磨至此。
不免令人感到唏嘘。
“既然殿下您无异议的话,那么从今天下午我们便开始正式治疗,[白塔]向您保证,您会得到最好的治疗。”他垂下头,语气柔和了些许,向这位可怜的虫母致了意便退了出去。
——
希尔伽现在必须全天待在[白塔],因为哈文说他的身体状况需要时刻被监测。
[白塔]是个专门用于研究医疗的科学所,这里当然缺少照顾虫母的一切,包括厚实的地毯、柔软的床和安神的凝香。
乱糟糟的瓶瓶罐罐和难闻的药剂倒是不少。
不过为了照顾这只虫族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虫母,它们专门在这开辟出了一间单人卧室,就在白塔厅中央,本意是想全面看顾虫母,结果却发挥了另一个作用。
它把希尔伽变成了一个景点。
每天每刻都有各种雄虫借口路过,隔着透明的窗去瞻仰这位死里逃生的虫母。
弄的希尔伽简直烦不甚烦,最后上面那位立马收到了他的反应,于是隔天希尔伽的大床就加固了五层罩纱。
[白塔]给出的治疗方案何其粗暴,秉持缺什么补什么的原则,他们坚持要用雄虫的再生因子补齐虫母缺失的力量。
“目前这是最稳妥最直接的方法,殿下,我实话实说,您目前的身体状况十分紧急,再不尽快补齐您缺失的力量,恐怕以后您的身体就再也恢复不了了。”这些精英医师面色严峻。
希尔伽的目光从那些王虫们身上快速略过,又定格到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卡卡身上。
“这样的治疗方案会对雄虫影响很大吧,不然…”他状若无意的抬眼,和那一众王虫对上了视线。
“用我的吧。”
立马便有一个声音道。
希尔伽的目光随即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站在角落里的莱因哈特一直把自己掩在黑袍下,从没有发出过动静,这时候却大跨步站了出来。
“用我的。我和希…虫母殿下是同胞兄弟,排异反应会小很多。”
他再次重申道。
还没等希尔伽观察的更仔细点,余下的几只王虫便像列队一般站了出来。
“我们是殿下的王虫,再没有哪只雄虫比我们更适合提供再生因子。”
阿拜蒙蒂斯代表这些王虫发言道。
虫母好像被他们的踊跃举动感动了一般,眼神闪烁了一下便迅速的低下了头。
主治医师眼见着这名“感动”到落泪的虫母已经讲不出话来了,便自作主张的同意了王虫们的要求。
“好,那就这样定下了。”他点点头,带头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虫母和许久未见的王虫们。
——
莱因哈特猜希尔伽一定是哭了。
毕竟他这位弟弟那么娇气,又那么怕疼,在外受了那么多的伤,恐怕整日活在担惊受怕中,肯定责怪过他们这些王虫抛弃了他。
可是希尔伽,我该要怎么和你说,我从未放弃过寻找你,他们都说你死了,劝我不要再找下去了。
只有我知道我听见了,你喊了“莱因”,你呼喊过我的名字,而这一次,我终于找到了你。
亲爱的希尔伽,如果你已经明悉我们从未抛弃你的事实,能否请求你再度回归我们的怀抱?
莱因哈特带着这样的一丝希望踟蹰着,几乎都快忍不住冲上前去亲吻祂沾泪的脸颊。
“希……”
他甚至已经迈出了一步。
但很不凑巧的,有另一个身影比他快了一步。
那是希尔伽从外面带回来的虫卫,它沉默寡言,身体残缺,却永远站在离希尔伽最近的地方。
现在这只虫卫当然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知道是当他们这些王虫不存在还是存心炫耀,刻意的伏下身子去替希尔伽拭泪。
偏偏它还是一个大块头,如此一遮,便只给他们留下一个宽阔脊背。
让他们这些王虫只能尴尬的立在一边听自己的虫母和别的虫子黏黏糊糊的对话。
“希尔伽,我给你呼呼,不哭了,好不好?”
“我才没有哭……”
“我的手都湿了。”
……
约里亚特越听越恼火,谁啊这只碍事的虫卫搁这干嘛啊?
阿拜蒙蒂斯的表情却放松了一瞬,安抚虫母是王虫的义务,眼下这个情况倒是给了他们留下来和虫母交谈的理由。
但是偏偏就这么不凑巧。
接下来他们所有王虫都听见了虫母的最后一句话:
“我好难受,味道太多了,让我的头好痛,卡瑟斯,我想睡觉了。”
这是一个温柔又无法拒绝的“逐客令”,它温柔到让人根本无法联想到这是一个“逐客令”,又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但凡这些王虫有点良心,都不会挑虫母不舒服的时候来一场促膝详谈。
它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就如同设计好的一般。
当然,目前没有雄虫察觉。
——
懂事的阿拜蒙蒂斯准备离开了,其他王虫也一脸可惜的挪了步子。
约里亚特立在门口,半晌没动。
对,我就是在等那只虫卫出来怎么了?他面色不善的想。
殿下要休息,既然我们不能留,那你也得跟我们走。
他以眼神威胁着虫卫。
谁知那名虫卫接收到他的眼神示意后竟然还装出一副懵怔的样子,然后举起被子下与虫母紧密相握的手。
“没事,你们不用等我,我一时可能走不开。”
……
????
你再炫耀一遍试试了?
约里亚特要被气死了,真的,他的拟态快崩了。
但是就当他快按捺不住彻底爆发的时候,虫母发话了。
希尔伽勉力把自己撑坐起来,低下头去,替自己的虫卫轻声解释道:
“对不起,我习惯和他睡一起了,没有他的味道我睡不着。”
啊——好诚挚又无奈的道歉啊。
却怎么能如利剑一般锋利,比那火灼的尖锚穿心要更加让我心痛。
我挚爱的主,我又何需妳低下矜贵的脖颈向我道歉?
约里亚特呼吸窒住了,半晌后,他才呵出一团白气,
就在刚才,他死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