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内鸦雀无声，可以算是有史以来最安静的一次。

黎玥祈眼神扫过的地方，学生们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和她直视，唯独眼睛哭的红红的同桌，和满脸不可置信的黄玲蓉与她对上视线。

“首先。”黎玥祈说：“把黄玲蓉同学的桌子搬到正常的位置上，以后其他人也不要坐在垃圾桶旁边。”

苦力自然是刚刚那几位被狠揍一顿的男生，在黎玥祈冷冷的目光之下，他们唯唯诺诺地缩着头，任劳任怨地搬起桌子抱着书，帮黄玲蓉挪到了正常的位置上来。

知道她在维护黄玲蓉，这次后者接近的时候，学生们只是低着头，不敢再表现出那副夸张的嫌弃样子。

或许他们其实根本上就没闻到什么，只不过为了强迫自己合群，就顺着霸凌者的造谣往下说，和他们一起歧视。

满意地点点头，黎玥祈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麒麟剑，指尖与雪白的剑身相触，发出叮咚叮咚的清脆声响，她宣布第二条规则：“其次，这个班级里不准再出现霸凌现象，你们谁把黄玲蓉同学的书本和作业弄坏的，在她桌子上乱涂乱画的，现在快点去道歉。”

“道完歉，去给她搬个新的桌子回来。”

在她的指挥下，憋红了脸的男生女生站了起来，还是那几个被黎玥祈揍过的老熟人，原本磨磨蹭蹭的脚步在她的敲击声停下之后，立刻健步如飞地走到了黄玲蓉面前。

就在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集体道歉之前，黎玥祈出声道：“等等，还差了一个人。”

所有目光汇聚到了她的身上，学生们以一种恐惧的眼神看着她，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黎玥祈略过他们，走到了正在揉膝盖和腰，装作事不关己的班主任面前，一脚踹在了她坐的椅子上，差点让人重新摔到地上去。

“说你呢，现在就别装了，你的漠视和颠倒黑白才是最过分的，快点起来道歉。”黎玥祈伸手，一把将人拎了起来，让她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你！”班主任怒目圆睁，学生温顺的和羔羊一样，家长也服从于她的权威，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屈辱的她刚想奋起反抗，忠心护主的麒麟剑横飞而来，落到黎玥祈的手上，轻轻颤动，似乎有点迫不及待刨开她的真面目了。

于是班主任只好冷静下来，和学生们一起走到了黄玲蓉面前。

虽然成绩和人品都不怎么样，但往日里最爱和她开玩笑，说些好听话哄着她的学生们这次没有嬉皮笑脸，见到班主任过来了，反而像是惊弓之鸟一样散开，给她留出一个好大的空位来。

“道歉！”黎玥祈用麒麟剑一拍桌子，这群人就跟被五雷轰顶了一样，一个激灵吓得差点跳起来。

“对不起！黄玲蓉同学！”他们九十度鞠躬，因为知道现在不鞠躬，就在一旁看着的黎玥祈就会走过来，把他们的头摁在地里让他们磕头道歉，毕竟她无论是看着还是实战，都能完全碾压他们。

其中的男生说道：“对不起，我们不应该在你的桌子上乱涂乱画，还嘲笑你的身材，给你取外号伤害你，要不你打我们两下出出气吧。”

其中的女生说道：“对不起，我们不应该乱造谣你身上有味道，还拉着其他人一起孤立你，撕掉了你的书本和作业，如果可以的话，你想干什么都行。”

班主任咬着牙说道：“对不起黄玲蓉同学，老师不该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你，污蔑你，希望你能够原谅老师。”

泪水几乎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黄玲蓉拿下起雾了的眼镜，狠狠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迹，第一次拨开了自己厚重的刘海，看着这些往日在自己面前无比嚣张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把被拼凑起来的书本丢在了他们的身上。

没有人敢躲开，甚至在她砸完之后，还要帮她捡起来撇掉灰尘，重新放回她的座位上。

黄玲蓉的声音哽咽着，宣泄着自己长久以来的痛苦：“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顺走霸凌人的学生其中一位摆放在座位上的纸巾，黎玥祈推开不知所措的一群人，给黄玲蓉擦去眼泪：“没事了，有我在，一切都会变好的。”

现实中没能拯救她，希望在幻境里，能让她通过道歉获得一丝慰藉吧。

想到这里，黎玥祈叹了口气，顺便一脚踹在一个校霸腿上，皱着眉吩咐道：“还不快点去搬个新的桌子，再拿一套新的教材来。”

周围的一群人跑的飞快，哪怕是原先行动不便的班主任，也一瞬间就溜的没影了。

毕竟被黄玲蓉砸两下不要紧，顶多有点痛，但是黎玥祈一巴掌呼在他们头上那是真的会死。生怕她下一秒为了□□，直接把他们给灭了。

看着其他跟鹌鹑一样缩起来的学生，黎玥祈正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突然就被身边的人一把抱住了，黄玲蓉把头埋在她的胸口，放声哭泣着，汹涌的泪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衣襟。

“他们道歉了，可是我的身上还是有味道，我的身材还是这么胖，脸上依旧有痘痘，长得也不好看……”黄玲蓉陷入自暴自弃中，“或许被他们霸凌，是我活该……”

“不不不……”黎玥祈拍拍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回位置上，严肃地纠正她的想法：“从来就没有人是活该被别人欺负的，他们才是那些做错事情的人，是他们伤害了你，你要仇视他们，厌恶他们，或者报复他们，让他们离你远远的，你根本没有错。”

“身上有味道那又怎么样，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味道，或大或小，只要做好清洁，平日里讲卫生爱干净就行了，如果已经到了影响日常生活的地步，我们该去的地方是医院而不是垃圾桶旁边。”

“胖一点也没关系，健康就行，你这个身高就该有这个体重，只有你的敌人希望你瘦小贫弱，女孩子长得高高壮壮的一点都不奇怪！”

“长痘痘的话……实不相瞒，我青春期的时候也长，不懂的时候还挤的满手都是血，这是正常的生理表现，等你过了这个年纪，痘痘也会悄悄消失的。”

“这些都是祂和我的朋友们告诉我的话……”黎玥祈谈到自己爱着的人和爱着她的人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意亮晶晶的：“希望对你也能有些许帮助，等待长大吧，长大之后，我们一定会成为更好，更自由的自己。”

黄玲蓉流下的最后一滴眼泪也被黎玥祈用纸巾擦去，她的面容也像融化的黄油一样消解，露出本就属于死者的样貌。

在黎玥祈的惊讶之中，周围悄然升起浓重的灰色雾气，如同漫游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一样，学生的身影们隐没，连同整个教室一同被抹去，唯独剩下黄玲蓉坐着的地方，始终没有改变。

但是那个敏感自卑的女孩已经不存在了，因为痛苦和不甘而留下的凶诡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了一开始的癫狂和森然鬼气，只剩白骨的手指轻轻抚过凹凸不平的课桌，还有那些一碰就碎掉的纸张。

“你找到我了。”它对站在一旁的黎玥祈说，语调也恢复了正常，不再嘶哑尖细，就像是对待正在一起玩捉迷藏游戏的朋友那样，它转动着自己腐朽的头颅，努力想要露出一个不那么吓人的微笑。

接着，它开始讲述：“我用了各种方法，把当年那些人带了回来，然后在幻境中溺死他们……就像他们当年把我摁在水池里的时候，失手杀了我那样。”

“可是仇人都死光了之后，我已经没有办法停下来了，痛苦和过去的回忆控制着我，把我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游荡在教室里的时候，我已经忘掉了太多太多当初的事情，心中燃烧着仇恨与不甘，我追逐着生者，日复一日地狩猎那些无辜的人……”

“幸好，你找到我了，最真实的我……”女孩用一种很柔和的目光看着黎玥祈，“如果当初，真的有人像你一样勇敢，能够站出来拯救我就好了。”

“现在我找到你了，那这场游戏就算我赢了。”黎玥祈点点头，向女孩伸出了手：“输的人要听赢家的话，你听好了——不要再停留在这里了，不要再沉溺于过去了，希望能得到解脱，希望你能拥有一个更美好的来生。”

已经腐败了的凶诡在麒麟剑的剑光照耀下，重新变回了生前的模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的眼睛里再度落下泪来，却不是代表着诡异和恐怖的血泪，而是清澈的，早该落下的泪水。

搭上了黎玥祈的手，和之前一样，女孩投入温暖的怀抱之中，任由麒麟剑穿透了自己的胸口，她化作点点荧光，幻境也在逐步碎裂。

最后，她轻声在黎玥祈耳边说道：“谢谢你，但是，要小心校……”

话还没说完，女孩已经消散了，黎玥祈猝不及防听到重要情报，但是对方没说完就离开了，导致她瞪着眼睛，急忙伸手去捞空气中的微光：“喂，别说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啊！”

可惜什么都没抓住，这个场景的凶诡消失之后，四周的浓雾散去，露出密密麻麻，血管一样交错着爬满地面的红线，小菜包炮弹一样冲到黎玥祈的怀里：“母亲！我好担心你！你没事吧？”

“……没事。”后退两步，撑了一下桌子才站稳的黎玥祈松了口气，得亏她不是刚刚打完架，不然被小菜包这样一撞，真的得撞个腰椎盘突出来，下次得好好教育一下这孩子，不要随便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