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为余慕思做些什么,她在所不辞。
这就是晁乐乐的想法和立场。
她请了假,重回母校,尝试找寻证明余慕思清白的蛛丝马迹,但当年亲历此事者本来就不多,包庇齐纯的体育老师在被辞退后就搬家了,同和余慕思在校队训练的学生对余慕思的事了解不深。
难道要去找那个人吗。
这假本就是晁乐乐对导员软磨硬泡才请来的,眼看就要返校,一无所获,晁乐乐最终决定去找那个人。
那个在多年前的校园霸凌中,是受害者的女孩——薛萌。
打听之后,晁乐乐才知道薛萌考上了南方一所名校,在电话中说明来意后,薛萌很爽快地答应了见面。
晁乐乐马不停蹄又去到薛萌上学的城市。
见到薛萌后,晁乐乐竟有些认不出来。曾经那个又矮又瘦,留着厚重的刘海,带着酒瓶似的眼镜的女孩,如今周身气质大方又张扬,说话虽然依然温声细语却十分坚定。
晁乐乐忍不住感慨道:“上大学后,你变了好多。”
薛萌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自从上大学后,她不断提升自己,在学业和科研上均获得自信,逐步摒弃幼时来自家庭和校园霸凌的自卑。
就算风雨欲来,她自佁然不动。
这是她从余慕思身上学来的东西。
“你也是。”薛萌回道。
晁乐乐身上的变化就更大了,起码从外形上就能看出来。
虽然高中时并不熟悉,但看到故人越来越好,也觉得十分欣慰。
晁乐乐迫不得已才来找薛萌,因为让薛萌作证,无疑会勾起她当年的痛苦。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薛萌眼神微暗,沉默几秒后坚定道:“我愿意。”
就像当年余慕思站出来保护她一样,她如今也会在这场网络□□中保护余慕思。
薛萌简短回忆了一下当年发生的事,时间久远,她已记不得起因,或者说霸凌本就没有理由。
薛萌有一次和当时的“校草”王昭一起参加物理竞赛,所以偶尔会一起交流题目。
她当时对白开水风格的男生也有一丝向往,王昭脸并不出众,但胜在个子高,头发蓬松,白衬衫上总有一丝皂角香气。
一起参加竞赛后,她发现王昭在学业上并不扎实,和那些标榜着“我不是不聪明,只是不努力”,但又不肯踏踏实实学习的男生没什么不同。甚至透露自己在考试前做了“抢先卷”,物理才考到全级第二。
薛萌不是很在意,他就算抄也影响不了自己物理第一的地位,真正学习好的人总会对那些跳梁小丑心存怜悯。
她只是在青春时代恰好需要这样一个朦胧的白开水男生而已,有幸能在她的少女心事中留下一笔,已是这个男生对她而言最大的意义。
但就是王昭,引来了她学生时代最大的痛苦。
齐纯是当之无愧的校霸,她扬言看上了王昭,要追求他,不允许学校里的任何女生和他说话。
薛萌本分读书多年,成绩也不错,很少被当作欺凌对象,她也想过校园霸凌会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才不怕,她会报警、告诉老师。
可齐纯不是一般的校霸,她很多血缘亲戚在小镇上的教育行业任职,好像并不是多么厉害的职业,但足以让她在学校里无法无天。
之后就是无止境的被欺凌和骚扰。
齐纯恶得单纯,她好像不存在任何同理心,一刀一刀戳在薛萌最薄弱的地方。
“你奶奶一直在捡垃圾对不对,好爱护环境呀,放学了我和你一起去‘帮’奶奶好不好?”
当家庭没有办法为她提供港湾,薛萌不敢想象以奶奶的身体如果被齐纯刻意针对……
她听说齐纯好几次和别人起了冲突,最终都是对方被退学,齐纯只被口头警告了几句。
她绝不能被退学。
如果余慕思不出现,也许薛萌就会一直隐忍下去,直到忍不了的一天,做出出格的事情。
钓鱼执法,老实说这法子她不是没想过,录下自己被欺凌的视频,发到网上,让舆论制裁齐纯。
但薛萌担心她拿捏不好度,万一她真的被打死了呢?小孩打架比大人更凶残,因为不知后果所以下手没轻没重。
余慕思就像是无论生死都会给她收尸的那个人,让人心安。
刻意引导,时机成熟,薛萌终于被齐纯围在了墙角,当被撕扯着头发,脸陷进泥土里的时候,薛萌竟觉得轻松。
后来就是视频被发到小镇上的交流群中,晁乐乐也在转发上出了一些力,在全镇家长的声援下,学校不得已开除了齐纯。
那时薛萌还担心齐纯会不会在放学路上堵她,但当校霸离开校园后,竟然翻不起一点风浪。
薛萌重回以前平静的校园生活,王昭之后也找过自己,薛萌却对这个人彻底失去任何幻想。
当她被齐纯欺负和为难时,王昭却沉浸在两个女生为自己起冲突的美梦中,在薛萌明确他们不要再说话后,依然故意在在齐纯面前找自己,就是想让两个女生为他争风吃醋。
可惜他不懂薛萌打心底瞧不上他,齐纯也只是将他当作战利品。
他的皮囊掩盖不住他的灵魂,又烂又俗的一个人罢了。
如今收起尾巴来装圣父,薛萌冷笑道:“你以为你不无辜吗?”
王昭轻轻笑了一下:“没想到你看着木讷,脾气还挺烈,有点意思。”
呕……
薛萌差点吐出来,她决定不再隐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她举报王昭通过作弊获得竞赛资格,又在表白墙上爆出王昭骚扰自己的聊天记录。
王昭在学校的风评急转直下,同学们纷纷在评论区吐槽王昭干过的下头事。
「有种我讨厌很久的人终于被发现的爽感。」
“你有必要做这么绝吗?就这么讨厌我?”薛萌被王昭放学后堵在墙角,男生眼角通红,两只胳膊封住薛萌的去向,压低上半身,男性的气息打在薛萌的额头上。
经过被齐纯打压的那段担惊受怕的日子,如今面对这种事,薛萌竟然十分冷静。
她向来是个说话声音很小的人,因为她嗓子细,小时候有小朋友嘲笑她粗着嗓子说话像公鸭嗓,从此她便有意控制。
可现在,她却明白了声量大的好处。
她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救命啊,王昭猥亵女生!”
那天下午,在学校的人都听到了那排山倒海的呼喊声。
余慕思听到声音赶到现场时,周围已经围了很多学生,王昭也被巡查老师抓了个现行,早一步赶到的学生纷纷为薛萌作证,她们确实看到王昭把薛萌压在墙上。
薛萌在旁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瞧着十分可怜。
人群散去,余慕思问薛萌:“你还好吧?”
“咳咳,没事,嗓子一不小心喊劈叉了。”
“喝点热水吧。”
“……好。”薛萌浅浅一笑,心想这是什么敷衍语录,没成想余慕思真掏出水杯,用杯盖盛了热水递给她。
那双漆黑的眼紧密地注视着自己,薛萌呼吸一滞,仿佛有种被吸纳进去的感觉。
彼时还没流行起欣赏同性容貌的潮流,薛萌作为一个铁血异性恋,很少产生一个女生好不好看这样的想法,但此时薛萌眼中的余慕思无疑是个美人,肤若凝脂,颜如渥丹,尤其那双眼,冰冷又迷人,犹如幽潭清水激石。
这样的人怎么能叫作“木头美人”呢,分明美得动人心魄、活色生香。
薛萌喝下那一杯盖热水,那时她还不明白内心的遗憾由何而生,直到她终于奋发学习考上了名校,成为了更好的自己,但越来越频繁地想起那一双眼。
她这才意识到,她当年是很想亲近余慕思的,只是她意识到如果真的放任自己沉入那深潭,也许再也无法自拔。
开往山庄的网约车比预期的时间晚了一些,下了车,薛萌连忙给晁乐乐发消息说自己到了。
薛萌被一个叫宁屿的中年女人领着,穿过长长的走廊,拧开门把手——
“慕思,薛萌来了……”晁乐乐率先开口。
原谅薛萌没有先向晁乐乐打招呼,她眼神完全在余慕思身上移不开。
余慕思弯了弯眼,点头向薛萌示意:“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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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进行多久叙旧,宁屿直入主题,向晁乐乐和薛萌再次确认了当年的细节,将公关拟出的文案又顺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就会发在在晁乐乐的公共账号上。
薛萌愿意进行声音和脸部打码处理后出镜录制视频,为余慕思辩白。
余慕思心里放下一块石头,真诚道:“谢谢。”
“哈哈,这有什么,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晁乐乐眼神发亮,将“最好的朋友”这几个字读得尤其重。
余慕思有些羞赧,但毕竟是自己说出口的话,只好迎合道:“嗯,没错。”
得到认可的晁乐乐喜颜于表,薛萌凉凉开口:“我帮你也是应该的,毕竟我们是可以互相给对方收尸的关系。”
余慕思想了想,倒也没错,她们确实约定过,如果哪天莫名其妙“自杀”或者“失足”了,一定要帮对方报警,作证是齐纯那帮人的缘故。
晁乐乐吸了口凉气:“你俩玩得挺血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