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渊赶忙把白云鹤抱上床,又唤来人,来者不是小斯侍女,而是那日英雄祠内的祠监,瞧不起白云鹤那个。
他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子快走而来,只瞥了韩渊一眼便直奔床头,韩渊说了白云鹤是气晕过去的,内息不稳,似乎有内伤,祠监对白云鹤查探一番,转过头来问道:“好好地怎会气晕过去?”
韩渊对他没什么好印象,遂简洁明了道:“拌嘴。”
祠监似乎有些纳闷:“你跟他拌什么嘴?”
这人说话忒无礼,韩渊冷冷道:“你来做什么?叫医官来。”
祠监冷哼一声,运起法术为白云鹤治疗,边道:“想必你不知大公子今日为何如此反常吧?”
韩渊见他所使治疗术与医官相同,松了口气,又道:“那你说,为什么?”
于是祠监将今日情形皆说了一遍,韩渊才知,原来那枯井之下果然内藏乾坤,却非地道,而是陷阱。
反贼早知有人会下枯井探查,便早早在下面摆了一道阵法,白云鹤误入阵内,被几个反贼围攻,斗了一番。
白云鹤虽没什么实战经验,但胜在天资聪颖,灵力深厚,应对起反贼来极是得心应手,他想活捉反贼,用以审查,哪知将要得手之时,身体忽然如遭重击,口吐鲜血,灵力震荡,顷刻间落了下风,反中贼人一掌。
彼时正是花机与那修士欲杀韩渊被结界所挡之时,这结界如此坚固,必然连着白云鹤的灵脉本源才能如此,而灵脉本源做结界坚硬的代价,便是这结界所受任何抨击,都会反应在主人身上,他们击打在白云鹤所设结界上用的力气,一一应在了当时正与反贼打斗的白云鹤身上。
万幸,白云鹤及时调整,与那群反贼战至平手,反贼为求生不敢逗留,匆忙逃走,白云鹤才未得重伤,只是他急急忙忙赶回来,发现倒在地上的韩渊早已奄奄一息,几近绝命,哪里歇得下片刻?又马不停蹄地用本源灵力救人,中途不知为何,驱散了所有人,如此才拖重了自己的伤势,自然能被气晕过去了。
韩渊看着床上脸色忽地惨白的人,心中尤为后悔,原来那时的白云鹤早已伤重于他,必然是一点气也受不得,只恨自己一时嘴快,这是个臭毛病,早该改了。
不过白云鹤也太钻牛角尖了些,自己不过是说了句不讲道理,又并非真不讲道理,何以这般生气?
他俯身,见白云鹤穿戴整齐,衣服上无有破洞,问道:“伤在何处?”
祠监道:“后背。”又道:“扶他起来,他自会调息,莫要乱动。”
韩渊立即将白云鹤扶起,一手撑着他后背,一手捏住他的脉搏,见有回转,更是放心了些,又问道:“对了,花机呢?他表哥受了伤,他为何不来?”
祠监道:“那个死小孩?哼,战场失踪,别是做了逃兵吧。”
韩渊道:“他绝不可能做逃兵,至少不会弃他表哥而走。”
祠监道:“你替他说话?我可见他对你没什么好脾气。”
韩渊道:“就事论事罢了,你说话这么狂,谁家的?叫什么名字?”
祠监道:“豫州项氏,项鸿。”
韩渊道:“项鸿?项青是你什么人?”
祠监眉宇间暗暗闪过一丝喜色,人更傲慢了,道:“他既是我叔父,又是教我武艺的师父。”
韩渊终于知道他在狂什么了,道:“久闻项氏一族大名,虽然豫州项氏历来行商,但项青将军文韬武略,为大黎立下不世之功,其兄长项蓝虽不通武艺,却十六岁接掌全家,率领项氏一族数百族人子弟门生于乱世大兴土木、广积粮银,据城为王,乱世群雄逐鹿,富庶之地往往遭人觊觎,可令尊游走于各方之间,非但未使豫州落入战乱,反使贸易风生水起,百姓偏安一隅,令人敬佩,后来更是奇计救旱荒,远见劝弟郎,举家投靠黎王,免了黎王无数后顾之忧,才有了今日大黎。”
听到韩渊夸赞,项鸿喜形于色,早掩不住,道:“算你识相,我听那死小孩说,你是韩渊的手下?听说云州有人打着韩渊的名号作乱,你知道么?”
他言语中暗藏着期待,韩渊不回答他,接着道:“令尊为人最是和善不过,广济天下高风亮节,项青将军更是慈悲,他二人一般谦逊赤忱,想必他们的儿子和徒弟你,也是如此吧?”
可是素来傲气自己出身的项鸿却从来未曾对他有过半点谦逊和善,即便是大公子,他虽顾门面礼节,实际上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在他看来,除了那些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英雄,什么大公子这公子那公子的,不过都是沾了祖上的光罢了,算不得真本事。
得知韩渊是在嘲讽自己,他极是恼怒,道:“你!哼!我父亲与我叔父自是名满天下,要你多嘴?你又是什么人?”
韩渊道:“贺,贺丹青。”
无名之卒,无有家世背景。
闻言,项鸿先是冷哼了一声,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边笑,颇有几分讥讽道:“贺丹青?听闻天临城天降异象那日,是你与大公子一同逃出了皇宫,我说为何见你眼熟,原来是在通缉令中瞧见过。”
说完,他又看向床上的白云鹤,突然惊住,道:“你们怎么还在一起?!”
他的视线在白云鹤与韩渊中来回跳转,最后深深皱起了眉头,道:“原来如此,难怪大公子护着你,难怪那死小孩厌烦你。”
韩渊便知这世上又多了一个深信谣言的人。
不过他并不打算解释,有些谣言解释多了反而越叫人好奇猜疑,往往适得其反,无非只是些风流传言,哪日他与白云鹤各有了家室,自然便断干净了。
他道:“罢了,你是项青的徒弟,我不打你,不过我问你,花机到底去了哪?当真是战场失踪?”
项鸿瞥了韩渊一眼,冷冷道:“话我只说一遍。”
韩渊忍住抽他的冲动,点点头:“好好好,你是项青的徒弟,你该有点脾气。”
过了一炷香,白云鹤忽然咳嗽出声,韩渊坐在床沿,立即抓起他的手腕,摸上脉搏,项鸿突然冷哼了一声,收法道:“我去熬药。”当即快步离开,仿佛逃离什么肮脏之地一般,韩渊也不想理会他,细细观着白云鹤脉搏,终于平稳了,他舒了口气。
白云鹤缓缓睁开眼,与韩渊对视一眼,立即转过了头去,像是还在生气。
韩渊道:“好了好了,你往常也不是这般斤斤计较之人,今日何故生这般大气?再将自己气晕过去,我可管不了了。”
说着,去倒了一杯茶,召起一团火在掌心烘热,再递给白云鹤。
白云鹤未接,只气愤道:“我斤斤计较?你说我斤斤计较?你不知我为何生气?”
他几乎要跳起来,可看到韩渊属实一副气定神闲不知者色,又暗自恼道:“你的确不知我为何生气,你最好这辈子也别知道了。”往床上一倒,被子盖过头,一动不动了。
韩渊在床边坐下,伸手扯被子,白云鹤死死拽着被褥,叫他半点也扯不动,他此生还没遇到过不听话的小孩,干脆将茶往床头一放,道:“好,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搅了。”
他起身要走,话音刚落,白云鹤便从床上翻了下来,直直立在他身旁。
韩渊好笑地看着他,道:“诶,又不休息啦?休息嘛,我才知道你为我付出这样多,险些连命也丢了,今日是我不该和你计较,好不好?你歇着,我去替你瞧瞧药,来来来,躺下。”
白云鹤甩开他的手,道:“我根本不是计较这个。”
韩渊道:“可我已经说了实话了,真的。”
白云鹤道:“你骗我。”
韩渊道:“真的!不过我想说,我日后一定是会为我自己昭雪的,我没做过的事,休想按到我头上来。”
白云鹤却全当没听见,道:“你骗我便骗我吧,反正已骗了我这么久,纵使骗我,也比你当真丢了性命强。”
韩渊:“……”
他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再次递给白云鹤,道:“来,喝口茶消消气。”
白云鹤接过茶,一口饮尽,问道:“我晕了多久?”
韩渊道:“不久,一刻钟,我劝你还是好好歇一歇,实在歇不着便和我说说今日战况,百姓可找到了?”
白云鹤摇摇头,道:“没有,满城搜遍了也没有。”
韩渊道:“凭空消失绝无可能,这几日奉命察看敌情的人是何人安排下去的?现在何处?”
白云鹤道:“是花机,为你疗伤时我已询问过了,无人见过南城结界动静。”
韩渊又道:“你同我说实话,花机当真丢了?”
白云鹤点头:“是。”
韩渊细思道:“众目睽睽之下拿人,拿得还是花机,好厉害的人物。”
顿了顿,他又道:“除非一种可能。”
白云鹤追问道:“什么可能?”
韩渊道:“当时伤我者虽然是花机,但来杀我的人却并非只有花机一个,还有一个白衣修士,此人修为高于花机数倍,且心系花机安危,听从花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