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韩渊方才的尴尬便已经不复存在了,他道:“走吧,去见见你二叔。”
白云鹤带着他来到霍骁身边,这下他已没什么担心的,上前背起霍骁,道:“我们快离开这里。”
韩渊又为霍骁把了一次脉,脉象已不再微弱了。
他道:“算他命大,不过能算计到霍骁头上,绝不可能是什么小甜头,你可知你父亲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白云鹤诧异道:“什么意思?”
韩渊问道:“你父亲真的什么也不和你说?”
白云鹤脸色沉下,点了点头。
韩渊想了想,道:“你可曾听说过渡劫大阵?摆一个渡劫大阵要耗费不少心血,而这里的人,将这个渡劫大阵藏在地下,说明这里的人一早便猜到你们会来,他们就等着你们进来,逼你们有意或无意地启动这个渡劫大阵,最终被雷劈死。”
白云鹤终于明白了,道:“你是说,从那些青州百姓的尸体出现开始,就是为了让我来到这里,引我入陷阱?”
韩渊摇头,道:“我不知道杀你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对他们更有好处的是杀了霍骁和你父亲,他们应该是为了引霍骁和你父亲来。”
白云鹤眼帘微垂,道:“我父亲本来是不来这里的,是我非要来,二叔不放心我,才说陪同我来。”
如此说来,一切都是他的错,若他坚持不让二叔陪着来,若他聪明一些,或是有过什么成绩,不总让人担心,二叔便不会有今日的祸事。
他道:“这都怪我。”
“不。”韩渊道:“你父亲身上有伤,却不待在天临城,还要大老远率大军来到青州,你难道能说他仅仅是来闲逛的?”
白云鹤道:“这十年间,我父亲很少待在天临城,其中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在天下各地巡游,修建行宫、整治贪官恶吏、剿灭玄门余孽、清除前朝逆党,说起来,青、云二州,应是他唯一不曾来巡游过之地了。”
韩渊顿了一会,冷哼一声,道:“听起来他很负责嘛。”
说得那样好听,事实是什么样子谁又知道?可怜这里一地的尸首,最终成了战争的牺牲品。
白云鹤沉默了一会,道:“你总说恨他,要杀了他,可我二叔是他弟弟,也是你的敌人,你却也愿意关心、愿意救他。”
这是不是也说明,你们之间并非绝对不死不休?
韩渊看了白云鹤背上的霍骁一眼,心想,若是见到霍骁遇难,看在昔年的情谊上,他确实会救霍骁,但也不是不要命地救,至少是在确认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才会救,如今日的情况,他虽救了霍骁,却不想承认自己是为了救霍骁而冒险,比起救霍骁,救白云鹤对自己来说好像更有说服力。
他道:“你说得对啊,霍骁是楚先的二弟,我要杀楚先,霍骁便一定会杀我,无论怎么想,自我起义那一刻开始,我们便已是敌人了,敌人之间,就该打打杀杀才对。”
他举起双拳,又道:“来吧,我现在就杀了他。”
白云鹤惊吓地后退一步,直面韩渊,霍骁自然就被挡到了后面,他紧张道:“你不要乱来!”
韩渊看着他紧张的神色,不由地笑出声来,伸手在白云鹤脑门弹了一下,道:“你真是傻子么?我一时本没想要杀霍骁,你提醒我做什么?”
白云鹤被弹地脸色狰狞,又无言以对,撇过头去,过了一会,道:“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二叔的,你不管旁人如何对你都不会生气,你唯一生气的地方,就是在见到我父亲的时候。”
“是这样吗?”韩渊想了想,好像确实是如此,可是他和别人又没有仇,他为什么要生别人的气?
白云鹤肯定道:“是这样。”
李微对他一掌穿心,险些就杀了他,他不曾记恨过李微什么,花机一箭险些杀了他,他也不曾记恨过花机什么,这一路上,不论遇到什么,尖酸刻薄地骂他也好,有意无意地讽刺他也好,他都没有在意过,包括他们一开始相遇的时候,自己几次三番想要杀他,对他恶语相向,他却还是笑眯眯地善待自己,他好像从来就不会在乎任何恶意,他宽容地不像一个尘世上的活人,仿佛一块木头。
唯有在遇到他父亲的时候,这木头才活了过来,变得有脾气、有怨恨。
书上说,对一个人越是有浓烈的情,便越是容易有浓烈的恨,由此想到,贺丹青原是他父亲的侍人……
想到这里,白云鹤心底便不舒服、不自在、不甘心!难受地要死!他说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只是想,若是这样的话,他时时宁愿贺丹青恨的那个人是自己才好!为什么不恨他呢!!
哪怕是贺丹青恨他,也好过贺丹青对自己?对别人!和对那些猫猫狗狗没区别!!
当然最好的还是贺丹青不要恨他,也对他和对其他人有分别,对他更好一点,可贺丹青不会这样,所以如没有恨,又怎样区别贺丹青对他比对其他人如何?
韩渊道:“刚提醒完我杀你二叔,现在又提醒我杀你爹了,小白,你真的,不如来加入我起义军吧不然。”
白云鹤急道:“你为什么叫我小白?”
韩渊道:“你二叔不就这样叫你么?小白?小白!”
白云鹤不满地瞪了韩渊一眼,转过头去,冷哼一声。
韩渊道:“喂,不至于吧?我就叫了两声……三声小白而已啊,你朝我甩什么脸色?”
白云鹤心中不高兴,如实道:“我不知道!”
韩渊道:“算了算了,走吧,这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原地返回是不能了,白云鹤御剑而飞,韩渊便站在他身后,他又吃了一颗续神丹,白云鹤想阻止他,却因背着霍骁,根本无法阻止,便口头上教训了他两句。
无非又是些副作用、是药三分毒类的字眼。
韩渊却是管不了这些的,他刚才吃了两颗续神丹,撑了一会,可是因为先前吃过太多,以至于续神丹对他而言的功效已消退了许多,现在若不再及时补上一颗,难说会不会从剑上栽下去。
他吃了续神丹,过了一会,看着白云鹤,道:“不过小白,你不到二十岁,便能扛一道天雷,还能继续带着我飞,我记得你说你幼年生病,八九岁才开始修炼吧?启蒙晚,成就高,你这天资真乃世所罕见,假以时日,真能飞升也说不定。”
沒有谁被夸是不高兴的,白云鹤倏地笑了,暗自有些得意,可是没一会,他的笑又在脸上凝住,最终消散。
他天资再好有什么用?他迟早是要死的,也许正是因为他天资好,所以被献祭的那个人才必须是他。
见白云鹤没有回答,韩渊便也没再说话了。
飞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晚,入了夜,白云鹤终于看见了自己父亲的营帐,夜里军帐架了许多火,在漆黑的山中格外显眼。
他隔了一座山停下,将韩渊放下,又像个老妈子一样嘱咐了两句注意安全,这才依依不舍地背着霍骁离开。
韩渊则坐下歇了歇,找了个僻静地打坐,千里传音给了许木生。
出来这么多天,他还没有和许木生联系过,这次刚一联系上,便听到许木生紧张的声音。
韩渊道:“别急,别乱跑,安静打坐,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许木生紧张地坐下,他问:“公子,能听到我说话吗?”
韩渊道:“可以,说吧。”
许木生急道:“不好了公子!天下大乱了!”
韩渊问道:“怎么回事?”
许木生道:“我不知道,白日里,我听说天下突然出现了许多人造反,半个天下都反了,我、我不知究竟该如何说,哦,我还听说,有人前往刺杀楚先,楚先受了重伤,还有人说霍将军必死无疑,楚先定也活不了多长!公子你快回来吧!”
这是闹哪样?
韩渊连夜赶回,听赤云详细地说了一遍才知道,就在今天白日里,大概是楚先初到青州,并让白云鹤和霍骁带人进入那秘境的时候,突然有一伙人去刺杀楚先,这伙人三十来个,个个修为高深,出招狠厉,三十来人配合默契非凡,直取楚先性命而去,招式尤为凶猛,绝非寻常修士。
不过楚先到底是君王,身边高手如云,哪是这么容易便可以刺杀成功的?何况当时楚先身边还有大将曹晖以及五万将士,想要刺杀楚先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韩渊亲自去也不敢百分百保证刺杀成功。
是以这伙人自然是没有成功,但虽然他们没有刺杀楚先成功,却也当着楚先的面斩杀了几十数的将士,且都全身而退。
这样的修为,称得上当世一声高手。
三十多位高手,不是玄门的人,就是前朝余孽,又恰恰是在霍骁进去秘境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其中没有联系。
以霍骁的实力,他若是在楚先身边,绝没有哪个人有胆子上前送死,这一点韩渊可以打包票。
但霍骁一走,或者说,霍骁一死,这群人认为楚先身边没了庇佑,野心自然也便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