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善掐了下自己,迫使自己打起精神来。任鸿飞就是从这边跨了一步,如果想要找到他恐怕就必须往面前的黑暗里走。
尚善朝着黑暗中迈下一步,麻痹感立刻从胳膊爬上了头顶,她的身体给出了最大程度的预警——快跑!
这迫使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地朝后退了一步——但一步都退不了!
退了半步的距离,尚善靠在了一堵墙上。
原本身后的明亮走廊消失了,她身后的墙面湿漉漉的,瞬间沾湿了尚善的外套,冰凉刺骨的冷意立刻透过衣物传来。
她余光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抬头,瞧见对面的黄色灯泡下站这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
那女人也在看她,她身上浮肿皮肉着最终粘合紧密,五官渐渐归位,完美地复制了尚善的模样。
那是什么东西?尚善歪头。她眨了眨眼,对面的女人也歪头眨了眨眼。
“你……”尚善吐出一个字。
“你。”对面的女人也模仿着发声,她显然还不熟练,长大了嘴巴几乎要下巴脱臼,嘴里一条鲜红舌头,没有牙齿,看起来极其诡异。
“你是什么东西?”
“你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人?”
“你……不是、人。”
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冲击了尚善的脑子,她的记忆如同一本被风乱翻的书籍,无数的画面涌了出来——怪物在读取她的记忆。
尚善笑了下,她生气了。
她缓缓道:
“你在模仿我。”
“你在……”
“居然有人愿意活成我的样子!”尚善大笑打断了对面人形怪物的话,她笑得眼里涌现泪花,“你光是样子变成我有什么用?”
她不管不顾地朝着黑暗中迈步,那女人也无措地朝前走了一步。她的四肢还不成熟,踉踉跄跄地前行。
“你能感受到吗?”尚善的眼珠瞪大。
女人歪头,露出疑惑的神情,那是她从尚善身上学到的第一个表情。接着,她脸上的五官忽地一卡。
尚善展开双臂,闭上双眼。
“外表是最无用的,你要感受我的大脑,我的精神。”
走廊的黑暗里,没有人看见的空间中,空气里呈现处波浪状的颤动,那波动最先从尚善的怀抱里涌了出来,它是无色的,在触及到黑暗之后变成了更黑的颜色,朝着对面的“女人”涌了过去。
尚善的声音蛊惑道:“你感受啊……感受我最深层次的灵魂!你做我,做真正的我,做最痛苦、最无用、最怨天尤人和最乐观积极的我——你不能奢侈地霸占我的外表而不承受我的灵魂,我把我的灵魂和记忆附赠给你——我邀请你成为我!”
“女人”的五官如燃烧的蜡烛般熔化了,鼻子眼睛烛泪一样耷拉在下巴上。她被层层涌来的黑暗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静静地,也不挣扎。
“看见了吧?我的记忆。怎么样?还想成为我吗?”
尚善睁开眼,她目光温和地看着前方不成人形的怪物,慢慢靠近。路过黑暗,她扫了一眼那堆成小山的尸骸,继续走向了怪物。
怪物融化成了一堆,还没有尚善半身高。尚善弯下身:
“我只是给你看了我的记忆而已,怎么你就要死了?”
那怪物的嘴也一齐融化了,原本嘴的位置蒙了皮肉,隐隐凸显出内里牙齿的模样。
“呜……呜啊……”它好像要说什么。
尚善蹲下身,极其友善地等待着。终于听见它说:
“妈……妈……”
尚善的笑容僵了一下,仿佛无奈极了。
“好孩子,告诉妈妈,你想拥有和妈妈一样的人生吗?”
怪物在她的笑容中融化成了一滩黑色恶臭的水渍。
尚善凝视水渍许久后才起身,许是站得久了,眼前狠狠一花。等到她在睁开眼,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走廊。
她独自一人,而面前站着刚刚那个苹果脸蛋的女孩子。
“呵你怎么这么快!”女孩子瞪大了眼睛。
尚善脸上的冷意还来不及散去,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苹果女孩自顾自兴奋道:“你知道你才进去多久吗?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快的,打破了刘工的记录了,她三个小时的记录可是保持了好几个月的!”
“你在说什么?”尚善活动了下身体,“和我一起来的哪几个人在哪?”
“他们啊……估计都在‘天国’里吧。”小女孩玩弄着自己的指甲,对于其他人兴致缺缺道。
“天国?”
“嗯!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的主给我们创造的精神乐园,每一个信我主的人都会有这一关。每一个人都能在天国中得到自己最梦寐以求的东西,待得时间越长就越得我主的喜欢。”
梦寐以求?尚善冷笑一声:“你确定吗?”
“怎么?”女孩站直身体,“你看见什么了?”
尚善不答反问道:“你主是个什么东西?”
她的语气太过生硬,女孩皱眉道:“你放尊重点!”
“好,你主不是个东西。”
“你这个人……”
“是的,我没有素质。”尚善逼近,目光不善,“别废话!和我一起来的人去哪了?”
“都说了是在天国里面!你这个人怎么就说不通啊!也只有第一次是免费的,我们现在想进去还不成呢!”
尚善冷着脸,抽出腰间的枪抵上了她的额头,女孩并没有一丝想要逃跑的迹象,她站在原地翻了个白眼,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指甲。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主是不会伤害他们的,等到他们想出来自然就出来了。不过这等着的时间有长有短,短的像你一样,长的也有几天的。”
尚善皱眉,女孩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说谎的表情。
如果真的如她所说,似乎只有在这里等待一条方法,但是外面的火车可等不了。而且这女孩一来不查询她的身份,二来明明是个国家站点工作员却口口声声我主……很棘手啊!
尚善咬牙,在末日中所谓我主的设定那听起来就不是个好东西。其他人落入它手中不堪设想!
尚善深吸了口气:“带我去见你主。”
女孩哼笑一声:“我倒是想见啊,可是我这个等级的根本见不着。”她晃了晃胸前的铭牌,上面写着她的姓名安娜,接着是“一级引路人”五个字。
尚善敏锐地抓住字眼,问:“你要引我们去哪?”
“去见刘工程师,我们的管理者。”
“那个最快记录?”
“现在是你了。”
女孩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看了看手表道:“一时半会他们也不会从天国出来了,走吧,我先带你过去找刘工。”
尚善抬起脚步又落下。
“怎么不动?走啊?”女孩回头。
“你刚刚说时间越长越得主的喜欢,为什么刘工——那个最短记录保持者却是管理者?”
“刘工不一样,刘工很聪明。”
尚善握紧了手中的枪,她扣住扳机,再没心情斡旋下去,她道:“听着!我不管你主是什么种类的蘑菇,把人给我弄出来,否则我今天一定喝到蘑菇汤。”
女孩脸上露出一种别样的笑容,像是嘲讽又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她说:“我们每周都喝我主的舍身汤。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在断水绝粮的条件下活下来的?”
“她说得是对的。”一双极粗大的手从身后扭住了尚善拿枪的手,三下两下扭掉了尚善手中的枪。
尚善心下一跳,她根本未察觉来人,只来得及猛地转身防御。
“哦,冷静!”
来人长着一双极大的眼睛,在那张发黄的面皮上格外不协调,此刻见到尚善抽出另一把枪更是把眼睛瞪得都要掉出来似的。
“我就是安娜说的刘工——刘工程师!自从这里……你知道的,发生了一些变故之后就是我负责黎明号的日常管理,如你所见。如果想要见到主,我可以帮你引荐!毕竟你现在是……”
她枯瘦的身躯上顶着个大脑袋,像个外星人一样举起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砰!”的一声巨响从三人身后传来,接着是赵赋昇熟悉的骂骂咧咧声:
“他妈的一个畸变种还想骗老子,变成我爸妈的样子!老子爹娘早死了!”
尚善高声喊道:“赵赋昇!”
骂声一时安静,接着是拔枪上膛声音,赵赋昇的声音又恢复了正经:“放下枪!举起手!我数到三。”
对面的刘工从善如流地放下枪,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还小声提醒道:“安娜,照做!”
“哦,我的老天爷。”安娜直勾勾看着赵赋昇,舔了舔嘴唇,“他太帅了!”
“我想这么有品味的小姐应当不是个坏人。”赵赋昇迅速收起枪。
尚善:……你大爷的。
刘工又是一番解释,赵赋昇听完点了头决定同行。尚善无语,她看了眼身后赵赋昇刚刚跌出来的地方。
“别担心任队!他就不是个应该被担心的对象!“赵赋昇吐槽道,“他也就在你面前装装柔弱,实际伤能生啃畸变怪物!”
“任鸿飞队长吗?”刘工插嘴,“早有耳闻。”
赵赋昇一副“你看吧”的样子朝尚善耸了耸肩。
“接下来要走的路比较奇特,你们可能没见过。但是尽量想一些比较轻松的事情,因为你越害怕,这路就越长。”刘工解释道。
“怕?我从出生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赵赋昇朝安娜抛了个媚眼。
尚善似乎看见他身后摇曳的狐狸尾巴。她闭眼转头,问道:
“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没什么。”刘工深深看了她一眼,“就是镜子。”
镜子?尚善愣了一下。
一转弯,镜子到了。
尚善立刻看见了走廊上大片大片的镜子。从两侧到地板,甚至天花板上都是镜子,一时间能让人看花了眼!
但这看起来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镜子,有什么可怕的?
安娜的嗓音也紧了起来:“如果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闷头往前跑就对了!”
话音刚落,她最先动身,跑在了最前面。
尚善最先看见她倒映在镜子中的身影,那身影也在飞速奔跑,但是……她的头发——尚善正要眯着眼去瞧,被刘工隔断了视线。
刘工:“我第二个!你们跟紧!”
尚善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仍是落在镜子里……刘工的倒影在镜子里更是古怪……他的脑袋……“嘿,赵赋昇,你看见了吗?”
尚善小声地问,碰了碰赵赋昇的胳膊。
赵赋昇没有回答她。
尚善抬眼,却发现赵赋昇直视着镜子里的他自己,他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与此同时,那边传来安娜的惊呼:
“不好,走廊在变长!”
尚善的目光落在镜子里,她看见赵赋昇的头变成了个七彩的蘑菇。那绚烂的颜色就像渲染开来一样,在镜面上晕开一大片色彩。
“我那英俊的脸庞哪里去了?”
“你长了个发光的蘑菇头。”尚善直言道,“但是这也不恐怖啊?”
“别看!”走廊那边传来刘工的呼喊,“快跑!看久了真的会变成镜子里的自己!”
“我乖!现在恐怖了。”
赵赋昇拔腿就是跑!
尚善跟着迈开脚步,她看向镜子里面……等等!尚善停下了脚步,镜子里面根本没有没有任何影象存在!她站在镜子前面但是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老天!你看什么看啊!”赵赋昇返身一把抓住尚善的胳膊肘,拽着她往前飞奔。
“不……你看!”
赵赋昇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声音,拉着她就往前跑,不知为何,这一次两个人根本没跑几步,很快走出了镜子长廊。
那边刘工和安娜还在喘着气,见他们轻轻松松就跑了出来,竖起了大拇指。
“我就说他们不一样吧!他们好像没有什么害怕的!”安娜赞叹。
刘工点头道:“你刚刚说她花了多久从天国里出来?”
“两个小时!”安娜拍了拍尚善的肩膀,“太厉害了。”
然而尚善和赵赋昇却齐齐变了脸色。
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