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站点为了保护安全都是建立在明日黄花之中,要想到达站点内部,必须通过一段特殊钢材制成的隔音防护通道,而眼下通道没有了——站点恐怕凶多吉少!而他们也将直接面临明日黄花!
“不过好消息是……”任鸿飞回头笑,目光盈盈看向尚善,“明日黄花也没有了。”
所有人紧绷的弦被队长这一句话打乱。
赵赋昇:“队长,你的冷笑话说得真及时。”
任鸿飞笑了笑没说话,转过身严肃又重新浮现在眉宇间。他打了个手势,饵料自己走在了最前面,所有人陆续下车,车门在众人身后关上。
比起视觉,尚善更先感受到的是风中焦糊的气息。
她想,要下雨了。
即使火车已经行驶了很久,可是焦糊的味道伴随着车身不知飘了几百里。
但随着她看清外面的世界,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轨道近处的土地是棕褐色的沙地,光秃秃的没有一颗植物。
这样的棕褐色逐渐向远方延伸开去,慢慢变成了灰白色,变成了烈火烹烧过的黑色,而远方细细一条火线依旧在跳跃着、燃烧着。
明日黄花长得太宽广,昨夜的大雨没有浇灭大火,火势一直燃烧着。火线上升起处处浓烟,几乎变成了烟幕直上青天和连日不散的乌云连成一片,天色一片昏暗无光。
恐怕需要等到有一场暴雨,那些明日黄花才能够幸存下来。
“防御者十八号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所谓黄金土蟒太强悍也太脆弱了。”路八千感慨道。
“这近处的明日黄花不像是被烧干净的。”赵赋昇用脚搓了搓地上的土壤。
“是油虫。被油虫吃干净了。”尚善出声。
她伸出小拇指比划道:“油虫幼年体只有指甲盖大小,那时候是它们最脆弱的时候,一株明日黄花可以轻易地杀死一窝油虫。昨夜那一只最少也在地下蛰伏了十年,等到能钻出地面的时候,明日黄花反而变成了它的食物。”
“物极必反。”任鸿飞示意戒严,“出发了。”
所有人拿起武器,脚下飞快。
饵料四肢并用,奔跑在最前方,她的畸变基因是橘猫。
尚善移开目光,她看向更远处,那里伫立着座破破烂烂的小木屋,方圆百里再没有什么建筑物。
她不禁疑惑,这就是站点?这能挡住明日黄花和怪物的攻击的?
洛桑顿珠在尚善前面,他刚刚把自己的机械狗放出去,听见尚善的嘀咕结结巴巴地回应道:“不是在地上、地下。下面才才是基地、站点。”
尚善瞧了一眼他,“你以前也执行过这样的任务吗?”
洛桑顿珠眼神灰暗了下,点了点头道:“都很、残酷。”
转眼间所有人已经到了站点外。
尚善凑近看了眼小屋墙壁,原本明黄的颜色被泥沙覆盖了一层,一抹一手灰。手感不是木头,反而是某种坚硬的金属,墙壁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划痕。
这是一座饱经风霜的小屋。
任鸿飞示意所有人安静,正要输密码,门被从里面大力打开。他反应迅速地抽出枪对准来人额头,霎时间所有的枪举起!
“呜呜呜……救我……救救我……我没有了……”
扑出来的人面黄肌瘦,嘴唇干裂,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双眼下面一片青黑,见到他们顿时哭得涕泗横流,嘴里也不知道胡言乱语些什么。
任鸿飞冷脸:“跪下!双手举起。”
赵赋昇取出识别器在来人瞳孔上一扫,点头道:“身份确认,站点联络员安德鲁。”
尚善扫了眼识别器屏幕,实在不能将上面五大三粗的肌肉男和眼前这个干瘪男人联系在一起,他经历了什么被折磨成这样子?
任鸿飞也不相信。
“验血。”他道。
血液从安德鲁的指尖挤出,按在了识别器上,三秒过后再次确认了他的身份,并且提示没有畸变基因。众人这才放下警惕。
安德鲁被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他似乎对回到屋内极其恐慌,十分不愿意踏入半步。他眼神涣散、口齿不清,询问一番只是听见他说些什么没有了之类的话。
问不出其他,任鸿飞示意慕容胜男将他送回火车上。
“记得隔离。”任鸿飞嘱咐道。
除了安德鲁之外,屋内没见到其他人。
饵料最先进入屋内,任鸿飞与赵赋昇随后进入站点排查。安德鲁能在木屋里存活,说明地面一层并没有多大危险,尚善和洛桑顿珠站在门外等待信号。
黄沙漫漫,外面轻轻挂起了风。
尚善瞧着不远处慕容胜男嫌弃安德鲁走得慢,一把将人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飞奔回去,一开火车门就把他扔进了火车,动作过于粗暴还被芙蓉骂了两句。
慕容胜男回来时神色忿忿。
“骂你什么?”尚善问道。
“骂我怎么不给人摔死了省得她治疗。”慕容胜男委屈道,“我本来就这个性格嘛!她肯定是昨晚没睡好,故意找我骂来着。”
尚善笑了。随后慢慢顺着墙角坐下,她看起来是十分放松,抓了把沙子看着沙子从指缝间流淌,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正在执行任务。
旁边的顿珠看着她,食指圈起吹了下低低的哨音。从不远处的沙坑里爬出来个人,那人背朝天速度极快地朝着这边爬了过来,他的姿势很诡异,四肢朝下、头也朝下根本不看方向,速度快到人眼花。
尚善一瞬间站了起来!
慕容胜男枪都举起来了!
洛桑顿珠按住了慕容胜男的枪。
那人或者说尸体在距离三人两米处停了下来,从它下面钻出来个机械狗。狗抖了抖身上的沙土,站到了洛桑顿珠身边。
“洛桑!你一点都不善良!”慕容胜男咬牙骂道。
洛桑笑了下,却把目光移向尚善,他目光里带着轻微的责备:“你太自由了。”
尚善一下没听懂:“什么?”
“你根本没注意到我们现在有多么危险,你还在……”洛桑想了下措辞,“你还在玩。”
尚善倏忽愣住了。
“你看。”洛桑指向尸体,“他是被吸干血死掉的。”
尚善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具尸体皮贴着骨头,五官深深凹进去,干枯如柴。干瘪的唇贴着森白的牙齿,肤色死白一片。
哦,原来是说她自由散漫啊。尚善沉默地接受了批评。
“进去吧。”任鸿飞出门检查了那具尸体,神情肃穆,“屋里暂时没有危险,我们稍作停留下地下一层。”
这是尚善第一次看他工作,欣赏的目光原是不加掩饰,仿佛欣赏戏剧。片刻后她想起了洛桑的话,立刻收回目光。
洛桑说得对,她需要警醒起来,这副出来旅游的样子万一任队让她回火车上去怎么办?
一行人进入了木屋站点。
木屋地面赫然一个巨大的黑洞。那是往下的电梯,此刻没了电力照明,大开的轿厢就像一张黑洞洞的大嘴等着猎物进入饱腹。脚下的地面已然变成了精钢浇铸,木屋四面遍布精细的丝网状探测装置并未破坏。
“很显然,这里没有遭受任何暴力破坏。所以不是外面的怪物攻击。”任鸿飞道,“刚刚安德鲁不愿意进来也说明了一点——站点问题是从内部引发的。”
木屋里只有简单一张床,一些桌椅板凳,该翻的东西都已经被搜查过来。
慕容胜男和洛桑顿珠警戒,赵赋昇擅长电脑机器,正在捣鼓电力,额头汗珠点点。饵料站在他身侧,递着工具。
尚善绕着木屋走了一圈,瞧见任鸿飞正拿着本日志在看,她凑了过去。
最后一篇日志记载的时间是两周前,字迹十分清晰,记载的内容也如往常一样,都是维修设备、物资调取之类,看不出什么差错。
尚善提道:“翻到上一列火车失踪那天。”
任鸿飞翻开日志道:“看起来只是记载火车如常行驶,但是……”
尚善伸手摸了摸日志书脊,道:“被撕掉了。”
很拙略的手法,每一页的页码都写得工工整整,偏偏中间少了一页,页数都对不上。
“笨得不像是人的作法。”任鸿飞冷静分析道,“但掩藏住日志这一点,又像极了人。”
他们对视一眼。
“是伪人种。”
尚善接过日志从前往后翻了一遍。
记载的人员每日不同,字迹也不同,但唯独记载的内容一字不差,伪造的痕迹更大。真的那份日志在哪?但她更疑惑为什么宁愿伪造一份日志也不愿意销毁这份日志?
“修好了。”赵赋昇直起腰,“可累死我了。”
他缓缓退出轿厢,只剩下饵料局促不安地站在电梯里。饵料瘦的不像个小孩,像只站起来的猫崽子。她手里拿着个摄像机,实时画面传送到任鸿飞手边的电脑上。
电脑上此刻上面印着他们所有人。
尚善默不作声,她看见了饵料的脚踝上缠着一只黄褐色尾巴。她细细观察了一番,发现那就是她的尾巴,只不过紧紧藏在腿上才没被发现——她真的是只小猫。
电梯顶上的光忽闪忽灭,饵料站在电梯里,她苍白着小脸但是一句话没有说,只是看着他们。她害怕也很紧张,但始终不说一句话,手里死死抓着那摄像机。
慕容胜男轻轻咳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尚善忽然解开腰间的手枪扔了过去。那把枪顺着精钢地面一路往下,在电梯门即将关上前一秒滑在了小孩的脚边。
“……咕呜……”
尚善看着那小孩张嘴说了什么,但声音太过浑浊并不清晰。
任鸿飞看了尚善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解开自己腰间的手枪递了过来。
尚善接过。
“呵。”有人冷笑一声。
赵赋昇那双狐狸眼泛着冷光:“圣母,发善心可以,别连累别人。”
尚善没有回应。
电脑画面中,一只稚嫩肮脏的手捡起了手枪,比划了两下,挡在了胸前。
画面不断震荡,听声音明显能感觉到电梯下行速度很快,可是过了许久才听见显示到达的叮当声。
“我设定的一楼,但这个速度到达得绝对不是一楼。”赵赋昇眯起眼。
轿厢顶上的灯明明暗暗,一楼的按钮灭掉,电梯门侧边显示楼层的电子数字屏闪了闪最终变成了一堆乱码。
电梯门缓缓打开。
先入眼的是粘连在电梯门上的墨绿色膜状物,随着电梯门的打开撕扯成透明两半。摄影机晃了晃,往外探了出去。
尚善以为地下站点起码会建设得科技现代一些,但摄像机里逼仄狭窄几乎要侧着身子才能通过的通道实在超出她的想象。
隧道直直通往黑暗中,墙壁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泥鼓包,看起来简陋粗糙、十分压抑。
尚善:“站点内部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自从明日黄花的根系进化后,站点的墙壁不断地加厚、修补,慢慢变得这么狭窄。”慕容胜男答道,“这已经算是宽敞的了,我们和任队以前执勤的站点比这还矮一头,人在里面简直就像是蚯蚓在爬。”
“安静。”任鸿飞制止道。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在电脑上,画面一摇一晃,只看见小孩靠墙时走时停,前后看看,粗重的呼吸声透过画面传了出来。
很快,他们意识到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