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死亡,奇点死亡,宇宙死亡,最后女儿死亡。
尚善微笑着挑开了窗户,她的发梢被风卷出了窗。猎猎风声中,传来明日黄花的花香。
如果她这个创世主被明日黄花杀死了……会崩溃吧这个世界。她想。
片刻之后,纸条被风声拍打哗哗作响,它上面写的话很短。
【在男主被压在隧道下面时,所有人都不愿意救他。】
话很容易看完,但尚善却不能理解里面的深意。这段剧情里,她明明写的是小红为了救人,被困在了隧道中,直到他的朋友们各显神通齐心协力救回了他。
明明是朋友不是吗?
尚善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问:“所有人是哪些人?”
纸条报出了一连串的人名,每一个尚善都无比熟悉却又听起来无比陌生。
这些人里有将生死置之度外救苦救难的神父、有乐于助人心性纯白意气风发的蓬勃少年,有被小红从死人堆里扒出来一路照料到平安生产的孕妇、有和他尸体堆里爬出来的生死与共十多年的战友,有倾慕小红愿意为他挡子弹的女副队……
尚善心肺皆冷:“他们、每一个、都不愿意救他?”
【是的。】
“为什么?哈?”
尚善脸上露出个滑稽的表情,她的笑不是笑,是孙悟空翻八万个筋斗云都翻不回来的离谱。
她哈哈两声:
“你妈的!都这样了这狗屁世界还有存在的必要吗!都给老子死!”
尚善“啪”地一挥纸条,脚一抬就半跨上了窗户。
“都别活!活成这个龟样!都死!死了好!死了干净!给老娘陪葬吧!狗日的世界!”
她猛地朝窗外跳去!
“教母!”
这是一声令人胆寒的呼声,低吼的声音从尚善身后传来,带着万分的惊与痛,就像他的嗓音化作一道深渊,从无法比拟的黑暗处传来一道白晃晃的闪电。
尚善被一把拽了回来,风掀开尚善的发尾,黄花削下她的半截发尾,如同雪飞。
拽她回来的人手如铁钳,两个人齐齐倒在地上。
他拽得尚善胳膊发青,浑身还在僵硬,脸色铁青,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尚善愣了一下,安慰道:“没事的,小红,它们伤不了我。”
男人的眼角发红,白衬衫上都是灰烬蹭出来的脏污。他喘着粗气,说不出一句话,疲惫一寸寸浮上面庞,眼底都是快流干的情绪,只剩下惊怕还没有散去,越发沉郁越发渗人。
“你每次离开都是用这种寻死的方式吗?”
尚善:“不……什么……我离开只是离开,今天是我想看看那花。”她没说实话,撒了个谎言。
小红看着尚善被削掉的发尾,显然并不相信尚善的话。
尚善:“你忘了,我可是神仙啊。我……”
她凝视着那一双已经不再是孩童的眼睛忽地哑了嗓子。
尚善忽然意识到,她和小红的分离与相遇,对于她来说是一瞬间的事情,对于小红却是实实在在的十五年。这十五年里他一个人应付残酷末日,笨拙地生活着。
他就好像一只漂亮温顺的流浪小猫。
尚善在某一日偶然遇到小猫喂了小猫,等到她再一次遇到这只小猫时,发现小猫变成了大猫。
这只大猫还记得她。
等到后来大猫会变成了老猫,再后来就见不到猫了。
尚善突然说不出话来,她任凭小红将她的手攥得发白。
小红眼角有着些许的晶莹,他凝视着尚善的眼,渐渐冷了脸色。
小红:“你是狠心的。”
尚善一时无话。
“为什么?你在想什么?你十几年不念我,现在一见面你就要这个样子!”小红似有不甘哑着嗓子问道。
尚善还是闭嘴不语。
说什么?说她想拿自己的死去威胁别人?说她反正她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更不在乎这个被她放弃的世界?这都不是什么让人满意的答案。说了恐怕他还会急眼。
她徒劳地张了张嘴,还没出声被小红一把拽了起身。
“小红,我……”
“别叫我。”
小红与她拉开距离,猛地伸手关上卫生间的窗户,“砰”的一声,砸得尚善心下一震。
小红:“也别惺惺作态了。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丢来。是我多管闲事,打扰了你的清净!“
方才还失了魂一样的男人神色已经全然冷漠了,冷冷地盯了她一眼,转身大踏步离开。
尚善闭了闭眼,无奈叹气。
“啧!哎呦我的胳膊肘!”
门口偷听的红皮衣少年被小红撞得一歪,也不敢生气,只是小声问道:“任队长,你前女友咋办?”
“绑起来,拴死在座位上!”他回答得咬牙切齿。
“座位上?”红皮衣少年偷偷咂舌嘀咕道,“这样的必须栓死在裤腰带上!”
尚善半只脚踏出卫生间,探头看着红皮衣少年露出个谄媚的笑:“帅哥?真绑啊?”
红皮衣少年朝她调皮着眨了下眼:
“姑奶奶,您说呢?”
话音刚落,他瞬间抽出绳索给尚善绑了个结实,随后牵着绳将她拴在了小红旁边的座位上。
“小帅哥您贵姓啊?咱这法治社会的美好传统不能丢了啊,给个最终解释机会呗!”尚善还想挣扎,但不知道为何一站起来她就发晕,四肢无力,好像电量耗尽了。
眼前直冒大大小小的金星,一黑一亮!
红皮衣少年隔着过道在另一边坐下,回道:“爷的名字岂是你这种绿茶能知道的。”
尚善:“那你的名字肯定是很难听。狗蛋?铁柱?山炮?”
尚善都能看见红皮衣少年脖子上跳动的青筋,她想:
“这小孩这么怎么容易被激?”
“因为老子真的叫山炮!”
那件红皮衣猛地窜到尚善面前,给她吓得一个后仰。
少年气得鼻孔冒烟,声嘶力竭道:“怎么了!我姐叫归山柰!我哥叫归山秋!我叫归山炮怎么了!山炮怎么了!山炮又不对着你家山!”
尚善被少年撸袖子的架势唬住了,她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好!好名字!令堂好文化!”
少年不是到是羞的还是气的,满脸通红,拳头举到尚善鼻尖。
他着实不肯善罢甘休但最终还是被小红一巴掌按下。
“别吵,休息。”
小红打断两人,把尚善又绑到了里面的座位,自己隔开两人。
“我真不会走啦。”尚善叹气。
没人理她。
尚善回头看,小红脊背挺得笔直,他抱着双臂,闭目养神。
尚善看了好一会儿,瞧见他发间有一道浅浅的伤口,那伤口是个棱形,就在太阳穴后面两指处,很凶险的位置。尚善目光闪了闪。
他现在是别人尊敬的任队了,不是她从前看见的那位脾气软和的小红了。
她正思索间,任队皱了皱眉伸出手在墙壁某处按了一下,头顶闪烁的小灯泡直接灭了。
尚善:……叛逆期了,看都不让看了。
一片漆黑中,尚善略显无聊。转眼间,那个好哄乖乖的小红变成了眼前这位叛逆的冷面罗刹,她颇有些不能接受!
尚善大抵是气的,眼前冒出密密麻麻闪烁的金星。
她自顾自憋了半天,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和这位一米九的小孩关系搞得这么僵,干脆摸黑凑得近些。
尚善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不清任何东西,睫毛像是触到了什么东西,她不适地眨了眨眼又问道:“我现在是叫你小红还是任队啊?”
“你该叫我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温热气息忽然出现在尚善唇前,任队的声音就在跟前。她几乎触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唇。
尚善愣了一下,扇过去一个巴掌。
她的力气并不大,比起巴掌更像是在他脸上抚了一下,掠过他的下颚骨。
任队明显停滞了一下,良久他笑了一声:
“你从来没告诉我你叫什么?我的——教母。”
尚善收回手,闷声道:“我叫你妈。”
过道那边传来一声嫌弃的啧。红皮衣少年翻了个身。
三人都不再言语,尚善闭着眼睛准备思考些什么,但没想到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她并没有做什么梦,因为这实在不像是睡觉的感觉。
她的耳边嗡嗡直响,就好像左侧是车水马龙的高速道路,右侧是人声鼎沸的菜市场,吵得她眉头死死皱起。
有人在她耳边叫嚷,手背上还传来针扎的刺痛。
“你是没脑子吗!能给人饿得昏过去!你怎么不给她饿死啊!你们两个大老爷们是傻逼吗?啊傻逼一号!傻逼二号?”
有人委屈顶嘴:
“我哪知道她是饿昏过去了?她穿得干干净净的,看起来都不像没吃饭的人。我以为她是困得睡死了,喊都喊不醒……我还担心她冷,给她盖了个衣服……”
“呵呵那你可太厉害了!我还得给你竖个大拇指!干脆人饿死的时候再叫我过来给她解剖验尸呗!还担心冷给她盖了件衣服呵!再晚点你可以直接一截白布盖头上,给她盖棺材盖得了!”
身旁的人吵得厉害,也不算是吵,算是单方面的碾压。
一个稍微高昂一点的男声把另外一人训斥得委屈巴巴的,到最后连还嘴都不敢。
尚善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什么死死缠住,她本想挥手叫他们安静,抬都抬不起来。
“别……别叫了……”尚善大喊一声,随后头一歪又没了意识。
周围安静了一瞬,有人颤颤巍巍道:“她是要死了吗?”
“你妈的你先把你脑子里的水倒了!”
“我妈……也是你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