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明。”
宇文玥缓缓抬起头,迎上元淳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眸。
那眼神里没有询问,没有犹豫,只有绝对的信任和对结果的绝对掌控。
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和一种被彻底点燃的、属于执行者的冷酷决绝:
“臣,领旨。”
没有多余的承诺,没有激昂的表态。短短四字,重逾千钧。
意味着他将再次化身帝国最锋利、也最无情的刀锋,为她披荆斩棘,扫清一切阻碍。
元淳看着他眼中那重新燃起的锐利与决绝,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赞许,没有温情,只有一种掌控棋局的绝对自信和一种……
棋逢对手般的默契。
她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温热的茶汤滑入喉间,带来一丝微涩的回甘。
“枢密院使府邸,朕已命人修缮妥当。”
元淳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番足以震动朝野的铁血决策从未发生。
“府中一应所需,皆按亲王例配给。你的伤……太医院院正,会每日过府请脉。”
宇文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亲王例?
还有这近乎……细致的安排?
他深潭般的眼眸看向元淳,那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女帝的恩威,如同天渊般深不可测。他垂下眼帘,掩去所有情绪,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谢陛下隆恩。”
元淳不再言语。
目光重新落回案头堆积的奏章上。
烛火跳跃,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
那玄色的常服,此刻在宇文玥眼中,仿佛与那身吞噬光线的玄金衮服融为一体,散发着令人敬畏又安心的、如同山岳般的威压。
宇文玥也沉默着。
书房内,只剩下朱砂御笔划过纸张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这声音,不再属于那个在朔方地窖中濒死的将军,也不属于那个在红石谷战场上疯狂复仇的修罗,而是属于一个在女帝意志下、为这铁血盛世默默铺就基石的……
枢密院使。
不知过了多久。
“退下吧。”
元淳的声音淡淡响起,并未抬头。
“臣,告退。”
宇文玥起身,躬身行礼。
动作牵扯到左肩旧伤,带来一阵熟悉的钝痛,他却眉头都未皱一下。
他转身,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山峦,沉稳而无声地退出了御书房。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内外的光影。
元淳终于停下手中的笔。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洞开的窗棂,望向殿外。
夜色深沉,星河璀璨。
巍峨的宫阙飞檐在星光下勾勒出沉默而庄严的轮廓。
更远处,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子,在沉静的夜色中无声闪烁,一直蔓延到视线不可及的远方。
没有冲天的烽火,没有凄厉的号角,没有弥漫的血腥。
只有一片沉沉的、孕育着生机的静谧。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方冰冷沉重的监国印玺——如今,已是真正的传国玉玺。
冰凉的触感,如同权力的本质。
玄金衮服在身。
血仇已偿。
荆棘斩尽。
这万里江山,终在掌中。
而那个沉默如山、如同她手中最稳固基石的男人,正行走在这片他用铁血捍卫的、初现峥嵘的盛世长夜里。
元淳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夜风带着初春花草的微涩气息拂面而来,吹动她鬓角的碎发。
她微微仰起头,望向那浩瀚无垠的星河。
深潭般的眼眸深处,那翻涌了半生的冰焰与恨意,仿佛在无声的星河照耀下,渐渐冷却,化为这夜空般的平静与辽阔。
那平静之下,不再是孤绝的疯狂,而是掌控乾坤的自信,和对这片用铁血浇灌出的山河未来的……
深沉注视。
她缓缓抬起手。
宽大的玄色袖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那只手,骨节分明,稳定地指向窗外那片灯火阑珊、星河璀璨的壮阔山河。
无声的宣告,在女帝心中回荡:
这盛世——
如朕所愿。
亦如——
朕所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