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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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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绝望和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沉重的寂静。

走廊的灯光惨白,映照着冰冷、光滑如镜的白色墙壁。

这些墙壁,沉默地矗立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它们聆听着比任何庄严肃穆的教堂穹顶下更密集、更撕心裂肺的虔诚祷告——那些没有出口的祈求,那些卑微到尘埃里的愿望,那些用泪水写就的经文。

时禾(55岁)站在重症病房门外的巨大玻璃窗前,像一尊被风霜侵蚀殆尽的玉雕。

她穿着素雅的米白色棉麻长衫,同色系的长裤,这是她一贯的简约风格,此刻却更显单薄脆弱。

银灰色的长发,曾经被精心挽成优雅的发髻,如今有几缕散乱地垂在额角和颈边,也懒得去拂。

她身姿依然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挺拔,但肩膀微微垮塌,透出无法承受之重。

皮肤是保养得宜的象牙白,此刻却毫无血色,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乌青,嘴唇干裂,失去了所有光泽。

那双曾经明亮、温柔、能洞察花草细微变化的美目

此刻空洞地望着玻璃窗内,瞳孔深处是惊涛骇浪后的死寂

只剩下无尽的哀伤和难以置信的破碎。

玻璃窗内,是生命的禁区,也是希望的孤岛。

江姜(30岁)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令人心碎的复杂仪器。

氧气面罩严丝合缝地覆盖着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一小部分曾经明艳动人的轮廓。

她的脸色是病态的灰白,与洁白的枕头形成刺目的对比。

浓密如海藻般的栗棕色长发散在枕上,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各种粗细不一的管子,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在她纤细的手臂、脖颈和身体上

输液管输送着维系生命的液体,监测线连接着旁边不断闪烁、跳跃着冰冷绿线的屏幕

那屏幕上起伏的曲线,是女儿生命最微弱、最不稳定的回响。

她像一件被精心陈列却又被无情损毁的珍宝,沉睡在由现代医学打造的冰冷棺椁里

每一次仪器发出的轻微滴答声,都像重锤敲在时禾的心上。

时禾的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那刺骨的寒意似乎能穿透颅骨

却无法冻结脑海中翻涌的、滚烫的回忆。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仪器的滴答声幻化成了遥远时空里银铃般的笑声……

夏日黄昏,江家小院廊下 (江姜约4岁)

小小的江姜,扎着两个用碎花布条绑着的羊角辫

穿着妈妈时禾亲手缝制的嫩黄色小裙子,像只快乐的小蝴蝶,从菜园子里飞奔出来。

她汗津津的小脸红扑扑的,圆圆的杏眼亮得惊人

遗传了江宋易的精致五官,此刻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朵刚摘下的、金灿灿的南瓜花

花蕊里还盛着几滴晶莹的雨水。

她不顾石板路上的暑气,赤着小脚丫

“噔噔噔”地冲向廊下正在修剪茉莉的时禾,献宝似的举起那朵颤巍巍的花

“妈妈!妈妈!你看!太阳公公喝醉啦!把晚霞泼得满天都是!像不像我的花花?”

夕阳的金辉流淌在她奔跑过的小路上,也温柔地包裹着年轻的时禾。

时禾笑着蹲下身,接过那朵带着泥土和阳光气息的花

轻轻别在女儿柔软的发间,指尖拂过女儿饱满的苹果肌,触感温软鲜活。

江宋易书房 (江姜约7岁)

病弱的江宋易难得精神好些,靠在躺椅上。

小小的江姜穿着精致的白色蕾丝连衣裙(何古送的生日礼物),栗棕色的头发被时禾梳成漂亮的公主头

安静地坐在父亲脚边的小凳子上,捧着一本大大的童话书

用稚嫩却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给父亲听。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浓密卷翘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江宋易苍白俊美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目光温柔地笼罩着女儿

偶尔咳嗽几声,江姜立刻紧张地停下,用小手轻轻拍抚父亲的胸口,小大人似的说

“爸爸不怕,囡囡给你拍拍。”

那时的江姜,眼神里是早慧的懂事和对父亲全然的依赖与爱。

江池也葬礼后 (江姜12岁)

江家小院一片死寂。

穿着黑色小西服套裙的江姜,静静地坐在客厅角落的钢琴凳上,没有弹琴。

她低着头,长长的栗棕色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膀微微耸动。

时禾走过去,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江姜抬起头,那张酷似父亲江宋易的漂亮小脸上满是泪痕

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但眼神深处却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令人心碎的坚强。

她哽咽着说

“妈妈,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爸爸走了……还有我……”

她的小手紧紧抓住时禾的衣襟,仿佛那是汪洋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时禾的心被女儿的早熟和痛苦狠狠撕裂,只能更紧地抱住她

无声地流泪,母女俩的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肩头。

“滴——” 一声尖锐但规律的仪器长鸣

像一把冰冷的利刃,瞬间斩断了所有温暖的幻象。

玻璃的寒意猛地刺入时禾的皮肤,将她从回忆的暖流中狠狠拽回这冰冷绝望的现实。

眼前,只有女儿沉睡的、被仪器包围的、毫无生气的脸。

那朵记忆里带着雨露和阳光的南瓜花,早已枯萎在时光深处,如同江姜此刻的生命力。

那银铃般的笑声、那温暖的触感、那坚强又脆弱的小脸……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重重砸在冰冷的玻璃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它沿着光滑的平面蜿蜒而下,留下一条破碎的、湿漉漉的痕迹

像一道无声的呐喊,也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走廊尽头,一位同样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蜷缩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双手合十,布满皱纹的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向着某个虚无缥缈的神佛做着最虔诚也最绝望的祷告。

那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喃喃声,是这白色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更添了几分压抑的悲凉。

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疾病和死亡的气息。

时禾却并未被这旁人的祈祷分散丝毫注意力。

她的额头依旧死死抵着那方小小的、隔绝生死的玻璃窗

视线穿透冰冷的阻隔,固执地、贪婪地落在女儿脸上,落在氧气面罩上。

每一次艰难凝结又迅速消散的薄薄雾气,都像一根微弱的救命稻草——那是女儿还在呼吸的证明

是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生命微弱搏动的真实。

这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吐纳

此刻在时禾眼中,竟比世界上所有金碧辉煌的圣殿里供奉的庄严圣像

都更接近生命本身那惊心动魄、脆弱又顽强的本质。

冰冷的白墙依旧沉默地延伸,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些

混合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焦虑和疲惫的气息。

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被轻轻推开,打破了这一隅近乎凝固的死寂。

贝衡(31岁)从会议室走出,步履依旧沉稳,但眉宇间的凝重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与江氏集团代理总裁凤桁延以及贝氏集团核心高管的紧急视频会议,远程处理了因江姜病危引发的股市震荡和合作方质询。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

这是他日常的衣着习惯,偏好沉稳的经典色系,衬得他185cm的挺拔身形更具压迫感。

常年保持健身的习惯让他身材比例匀称,没有中年发福的迹象,此刻这具充满力量感的躯体却透着难以掩饰的沉重。

他习惯性地抬手松了松领带结,腕间那块低调的铂金腕表

是何古送的结婚纪念日礼物,表带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他的头发是深邃的黑色,打理得一丝不苟,鬓角处已染上几丝不易察觉的银霜。

脸型轮廓分明,下颌线紧绷,透着一股坚毅。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此刻却显得有些晦暗,深邃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阴影,泄露了他连续熬夜的疲惫。

那双平时运筹帷幄、洞悉人心的深邃眼眸,此刻布满了红血丝

眼神里交织着对挚友江姜病情的痛惜、对集团事务的忧心

以及看到时禾状态时深切的担忧与无力感。

他快步走向那扇熟悉的、如同命运审判之窗的重症病房玻璃。

时禾依旧伫立在窗前,姿势几乎没有变过,像一尊被时光和悲伤风化的雕塑。

她银灰色的长发在惨白灯光下更显黯淡,几缕碎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那件素雅的米白色棉麻长衫,此刻在她过于单薄的身形上显得空荡荡的。

她的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那些脚步声曾在她丈夫江宋易病重时、在她公公江池也离世时、在无数个需要依靠和决断的时刻响起。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当她的目光与贝衡相接时,贝衡的心猛地一沉。

时禾阿姨那双曾经温柔似水、能抚平一切焦躁的美目

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

眼底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

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随着病房里女儿微弱的气息一起在流逝。

“时姨……”

贝衡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熬夜后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沉痛。

他上前一步,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却又怕惊扰了她。

时禾的目光只是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有看到可靠晚辈的微弱依赖

有对自身处境的麻木

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疯狂在眼底深处燃烧。

她重新将视线投向玻璃窗内的江姜,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破碎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衡……”

她顿了顿,仿佛在积攒最后一丝说话的力气,目光死死锁在女儿被氧气面罩覆盖的脸上

“你说……科学的尽头……是不是玄学?”

这句话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贝衡早已波涛汹涌的心湖。

他太了解时禾了。

这位出身书香门第、时氏集团的大小姐

一生温婉理性,教养极好,琴棋书画,打理花草

是长辈眼中最端庄得体的淑女。

她信奉教育、相信医学、尊重规则。

在江宋易缠绵病榻、公公婆婆相继离世、女儿独自扛起江氏重担的那些艰难岁月里

她都从未向虚无缥缈的力量寻求过慰藉。

她靠的是自身的坚韧和对女儿深沉的爱支撑着。

而此刻,这位最理性、最端庄的长辈,竟然亲口说出了“玄学”二字。

这绝非她的信仰,这是绝望的母亲在眼睁睁看着女儿生命之火即将熄灭时,被逼到悬崖边,试图抓住最后一根虚无稻草的本能呐喊!

是理性世界在她面前彻底崩塌的信号!

贝衡瞬间明白了这简单一问背后所蕴含的海啸般的痛苦和无助。

他想起了符遇的猝然离世,想起了江家几代人被病魔缠绕的悲剧命运,巨大的悲恸确实能粉碎一个人最坚固的认知堡垒。

贝衡的呼吸有片刻的凝滞。

他深邃的眼眸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震惊、痛心、理解、还有一股深沉的无力感交织翻涌。

他下意识地再次松了松领带,仿佛那无形的压力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沉默着,这短暂的几秒钟沉默,在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拉长,沉重得如同铅块。

他看到了时禾眼中那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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