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回来！”

王胜大喊，生怕元魂冒犯的举动惹得千幻毒蚺攻击，令刚答应的“男朋友”不悦。然而睚眦显然极其兴奋，对主人的话充耳不闻，瞬息间便要落到毒蚺所在之处。

就在此时，王胜眼前一花，睚眦扑了个空，而千幻毒蚺竟已来到宋命身边，尾巴将他们两个人都圈住。

宋命抬手轻拍千幻毒蚺的蛇头，以作安抚。王胜心中羞恼，暗骂睚眦脸糙肉厚不知矜持，正要准备训斥，却见睚眦伏下庞大的身躯蠢蠢欲动又要扑将过来，他连忙挡在中间大喊：“停下，睚眦你给我停下，有没有点儿礼貌！”

只见睚眦伸长脖子往这里探了探，毒蚺威胁般嘶叫一声，睚眦顿住，想往前走，却几番犹豫还是没有落下爪子。它烦闷地低吼，偏头对着王胜，用斜着的兽眼居高临下地看了看他，而后抬爪搭在毛茸茸的兽脸上打了个沉闷的鼻息。

王胜黑线，这丫的真不是人，那是在鄙视他吧是在鄙视他吧啊喂……他算是看透了，这元魂简直是他祖宗，从“残疾时代”就开始和他对着干，他老婆和他老婆的元魂都想抢？

说到这儿，王胜想起来睚眦的斑斑前科——螭吻藏匿“宋命”、饕餮将“宋命”……恍惚是一片青青的青青的草原……

那不是宋命，那不是宋命……王胜深呼吸在心中劝说自己，但脑海中闪现又被压下的荒唐画面分明昭示着他的在意。千幻毒蚺是千幻毒蚺，宋命是宋命……可是在无忧城，他照顾的宋命，不是就拥有毒蚺一样的紫色蛇尾吗？……

他唾弃自己的介意，那时的宋命明明就不正常，或许正与千绝地时元魂空间内饕餮的一番胡乱作为有关？若是因此厌了宋命，他与渣滓又有何异？……他脑中混乱，却不曾想这元魂大陆又有几分奇异，人如何能出现蛇尾？“宋命”如何能被螭吻私藏？又如何出现在他的元魂空间，造成之后荒唐悖乱般的种种？……

身后忽然传来轻笑，王胜扭头看去，宋命正掩唇弯了眉眼，无论看多少次，都能让王胜心折。算是栽在宋命身上了。暂且压下一腔纷乱心绪，王胜感叹。或许之后有机会能探个清楚。

且不说王胜心中如何复杂，这是第一次，宋命明显正面察觉到睚眦远超寻常元魂的灵动，甚至胜过他的毒蚺。以往未曾过多观察，似乎……王胜元魂的智慧和潜力超乎想象得高。

这元魂明明是从宋家禁地得来，他却从未听说过禁地有此类神奇的元魂，难道是宋弘德留下的秘密？只是宋弘德虽已回来，他却不可能向宋弘德求证。有些真相，或许只能等待岁月慢慢过去，而后在某一天的不经意中被窥见一角。

宋命上前一步站近说话：“王兄，既来到我这元魂空间，见到千幻毒蚺，可知我的元魂与以往有何不同？”

王胜打量着毒蚺，紫色的鳞片，硕大的身形，唯一的不同就是……“角！千幻毒蚺怎么长角了？你境界恢复，按理来说元魂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吧？”

“王兄看得不错。”宋命轻笑道，“我的千幻毒蚺本身是六重境妖兽，境界恢复，也不会改变元魂兽体，但是千幻毒蚺发生了本质的改变，王兄，且仔细感受我的元魂之力。”

千幻毒蚺回应主人的心意，竖起上身，张开颈部的翼膜，随着蛇信吞吐的嘶声，浓郁的魂力开始往四周弥散，瑰紫中混杂着丝丝缕缕漂亮的金红，而毒蚺头顶的双角也开始变得晶莹如玉。

“这气息……好熟悉，”王胜忽而反应过来，“这不是我的元魂之力……睚眦你给我过来！”

几乎王胜叫喊的同时，千幻毒蚺一摆尾躲过睚眦的“偷袭”，尾尖顺势抽打上睚眦的背，可睚眦只是甩了甩毛。

无耻！明明就能躲开！王胜看到睚眦状似不经意般缓缓踱步靠近，千幻毒蚺低声嘶鸣，被宋命安抚，允许了睚眦接近它的范围。这种心机元魂实属厚颜！王胜暗骂。

睚眦先是过来蹭了蹭宋命表示友好，接着死乞白赖地贴上千幻毒蚺，伏地翻滚，谄媚讨好，简直如同一只犬类。

“王兄的元魂甚是奇特，不仅资质潜力不凡，还极为聪颖亲人。”宋命含笑而语。

“哪里哪里，它对别人可不亲，连我都曾经被它打过，也就因为是你罢了。”王胜摆摆手，压下因这最后一句翻涌起来的晦暗心思。

终究是野兽，或许它喜欢宋命，是因为钟意千幻毒蚺，爱屋及乌……

睚眦这厢剃头挑子一头热，千幻毒蚺却对它避之不及，总是闪躲，睚眦站在原地有些急躁，过了会儿，突然眼睛骨碌一转，开始散发本源魂力，只是不像千幻毒蚺方才不加收束，睚眦却是将将控制在周身十尺左右，而后便悠悠闲闲地趴下，脑袋放在交叠的前爪上，状似假寐。

元魂空间的异动自然瞒不过元魂极其主人，而且睚眦正大光明。千幻毒蚺被气息引诱，试探般徐徐靠近，睚眦眯着眼睛不为所动。

此时宋命却是开口：“真实有趣。”他任由千幻毒蚺动作，并不阻止。毕竟他也曾吸食王胜的元魂之力，知道元魂充盈的美妙滋味。他抬手，走到王胜面前，掌中凝聚的魂力如一团神秘的火焰，“既然决定求助于王兄，我这元魂的变化还需王兄知晓。”

王胜凝视着这一团魂力，有种秘密即将水落石出的颤栗感。

“元魂大陆自有元魂，便是元魂品阶决定武者修炼的极限，如我一般吸收的是六星元魂，那么即使穷尽一生，也只能饮恨六重境，这就像一个枷锁，束缚着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王胜默然，也许刚来到这里时，他会说不对，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但在因被追杀而隐姓埋名的日子里，他见识了太多好勇斗狠的穷凶极恶之徒，就算那人该被碎尸万段，只要他拥有高阶元魂修炼到极致，就永远凌驾于低阶元魂武者之上，如若遇见更高阶的，死了便是死了，残酷而残忍。

“宋某自认颖悟过人，在见到王兄之前，早早便已至六重境巅峰，但若受困于此不思进取，往后的人生又有何意义？于是我游历元魂大陆，搜寻各种典籍残页，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那你解决了吗？”王胜问。

宋命浅笑，继续娓娓道来：“许是上天不忍看这山河腐朽，终于让我在一险绝之地获得一份残缺石页，经我复原，上面记载着一份不可思议的元魂秘术，我称之为——‘裂魂之术’。”

“裂魂？”

“此术奇诡之极，冒险之极，惊人之极，”宋命连叹三次，眸中亮得惊人，“世人皆知元魂为妖兽死后所化，妖兽的境界决定元魂的品质，这就像人生来是什么模样，死后仍是什么模样，本质无法改变。但是，这个秘术让我看到一个十分有趣的想法，如果将‘自我’的一部分融入元魂，改变元魂的本源，再让元魂吸收其他更强大元魂的力量，是否能促使元魂冲破品阶限制，进入更高的天地！”

王胜好像明白，又好像没有明白。而宋命接下来的话令他心神俱震，宛如陷入盘古开天的混沌震荡。

“但是如何分割‘自我’，又如何将其同元魂相融，一直令我迷惑。”宋命仿佛陷入了回忆，神色中竟露出些许茫然，“我日夜勤修，尝试各种办法。‘自我’无形，却应该像元魂一般有形，我试图凝出‘自我’，然而元魂空间一直空空荡荡，除了元魂再无其他。于是我另辟蹊径，收摄心神，排除杂念，将自己当做元魂，我想象自己就是千幻毒蚺，一度险些失魂疯魔。”

“忘记自己的感觉很可怕，有段时间，我混混噩噩，幕天席地，饮血啖肉，不知日月轮转今夕何夕，像个野兽一样生活。”

王胜听得心惊又心痛。

“幸好我清醒了，我不得不暂时中止。直觉告诉我，这个方法是正确的，我和千幻毒蚺成为了一体，但我要的不是让自己变成野兽，而是促进千幻毒蚺的进化。我小心尝试，绝对保证神智的清醒，仅将一小部分与千幻毒蚺糅合，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复，每次醒来都恍若隔世。身与心的颠倒错位折磨着我，但是最后，我成功了。”宋命轻轻笑了，声音无悲无喜。

“我可以更加自如地掌控千幻毒蚺，但元魂的蜕变还需要更强大的契机，然后，王兄你来了。”宋命一步步走到王胜身边，直视王胜的双眼，“王兄襄助嫣儿禁地试炼之时，当中一条试炼的毒蚺身上，便有我分出的部分元魂，虽然分裂元魂比分裂‘自我’容易些，但元魂的每部分都与主元魂，或者说与我息息相关，所以，王兄，那次，你可是差点杀了我……的一部分啊。”

王胜僵住，似乎不敢相信，嗫喏道：“我……我不知道……”

“王兄放心，不知者无罪，我并不怪王兄。”宋命拍了拍王胜的肩膀，示意他无需介怀，随后踱步继续道，“机缘巧合下，分裂的元魂竟然进入了王兄的元魂空间，而王兄竟逃离了宋家，我进入千绝地意图追回王兄而不得，本以为会就此失去那部分元魂，没想到因九星贪狼之祸，它竟又被取回，融合了它之后，千幻毒蚺才真正完成蜕变，若我所知不错，这一对角，便是传说中的蛟化之兆。”

“那你分出的元魂，究竟是你，还是你的元魂？”明明有很多疑问，然而心绪纷乱下，王胜竟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一出口，他感觉有些羞耻和挫败，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想求证什么呢？

宋命不知王胜何故有此问，不过还是解答了：“修炼裂魂之术，我的元魂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妖兽所化之物，其中糅合了‘我’，但若真的要区分……”

王胜紧张地等着答案。

“我是我，千幻毒蚺是千幻毒蚺，只有在我有意控制的时候，才会从千幻毒蚺的意识中苏醒，那时千幻毒蚺即是我，它所见，便是我所见。”

“这就好，这就好……”王胜小声自言自语，颇有点小开心。

宋命依稀听见王胜说什么好，只是过于含糊听得不分明：“王兄在说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王胜摇头又摆手，清了下嗓子，接着紧急转移话题，“你说的这个术法我大致明白了，风险过于高，有人格泯灭的危险，幸好你成功了，以后万不可再试。”

“这一次便够了。”宋命说。仅这一次，千幻毒蚺便已有了进阶的可能，元魂的限制再也不是限制。

“只是我不明白，你靠自己完成了元魂蜕变，和让我帮你进阶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继续修炼就可以晋级吗？”王胜疑惑地问。

宋命摇头，道:“千幻毒蚺成功蜕变的关键，在于你，王兄。”

“我？”

“分裂的那部分元魂进入王兄的元魂空间后，不知为何吸收了王兄的魂力，待我融合元魂后，那魂力令千幻毒蚺产生异变，成为现在的模样。”说到这，宋命顿了下，神色似乎有些犹豫，“那颗蛋，应该也与千幻毒蚺的异变有关。”

至于那颗蛋怎么出现的，他实在难以启齿，一颗魂力交融形成的蛋，竟令他一个男人经历了妇人一般的生子之痛。这实在荒唐、荒谬、病狂丧心。

“我试过靠自己进阶，但是尝试了各种办法，也只是让自己恢复到六重境巅峰，只靠我自己，还是无法打破瓶颈。既然千幻毒蚺是因为王兄才有的蜕变，我想，也只有王兄能助我进阶七重境。”

“元魂大陆即将风云变幻，各方势力都会卷入其中，宋家不会放弃争夺，宋某亦不甘居于人后，王兄，你可愿助我？”宋命对王胜伸出手，眼底的野心与抱负毫不隐藏。

拉住这只手，便是站到了宋家这边，再不能置身事外，求逍遥安稳。可是就算之前哪儿都不站，他也未曾安稳过不是吗？

宋命连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了他，不正是信任他吗？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更何况，王胜本就喜欢宋命，隐于身后，不如与君并肩。

“你说，我要如何帮你。”王胜抓住宋命的手，掌心贴合，五指交握。

感情？可以尝试，若有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自是极好的幸事。但是江山如画，怎忍弃之？

我又赢了。宋命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