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王胜扶宋命坐下,不由分说捧起他的脚,就要褪去他的长靴。
“无事,只是脱力了。”宋命抵住王胜的手,这才阻止他做出被迫让自己失礼的举动。怎可在外人面前脱靴袒足?
王胜捏了捏他的脚骨,轻轻转动脚踝,见他表情并无异常,这才放心。威猛高大的妖兽俯下脑袋凑过来,一点点贴近宋命,将王胜拱得差点栽倒。
“睚眦!”王胜低喝。
睚眦却是不管不顾,庞大的身躯直接一趴,牢牢占据在宋命正前方,大脑袋虚虚拱进宋命怀里,明明这么大块儿头却像小狗一样亲昵地蹭来蹭去,可怜王胜被挤到侧边的小角落,脸色发黑,拳头梆硬却不能发作。
宋命忍不住弯起嘴角,属于王胜的元魂来他这里寻求抚摸,将主人排斥在外,这区别对待令人忍俊不禁。睚眦身周布满浓郁的元魂魂力,不仅没有让宋命感到压力,反而呼吸间舒服非常,腹部陌生的疼痛似乎也消退许多,宋命不由得伸手拍了拍睚眦的头,而睚眦发觉宋命的动作,更是主动摇晃着脑袋,就差顶着两个大字——
求摸!
这个叛徒!王胜脸黑如铁。
“恭喜王兄成功进阶三重境。”宋命的语气中含着笑意,“刚刚进阶,王兄便能元魂外放,足见境界稳固。在下本以为能为王兄护法,没想到最后还要靠王兄解救,实在惭愧。”
“别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帮我拖延妖鼠,我才能有时间顺利进阶。”王胜不顾睚眦喉咙发出的低吼,眼不见心为静将其扔回了元魂空间。别人都是元魂依附武者,到他这里,元魂跟个二大爷似的,总跟他对着干,还上宋命跟前撒娇卖痴抢宠爱,心累。
总感觉以后就算不断进阶,他元魂的二大爷本性都难改,他要是实力低了揍不过的话,就只能被揍,想想都觉得好像被穿越的恶意糊了一脸血。
话归正题,就在不久前,王胜及时苏醒,睁开眼就看到宋命被兽潮淹没的景象。那一瞬间,王胜体内收拢的魂力突然汹涌澎湃,不受控制地向外爆开,然后不知怎么的,睚眦就这么出现了。
原来这就是元魂外放么?他多次见过宋命的元魂,硕大的毒蚺如同真实存在般栩栩如生,且成为宋命战斗的助力。但是他这元魂却是亲近宋命更胜于他,这算不算是物随主人?真是令人甜蜜的苦恼……
“嘶。”
短促的痛声抓住了王胜的注意,他蹲下身,紧张地问道:“宋命,怎么了?”
腹部的隐痛在即将消退时突然又狠狠来了一下,宋命弯下腰不着痕迹地捂住肚子,全身似乎都冒出了冷汗。他的情形其实很不好,浑身大大小小伤口无数,还沁着血,脸色苍白得可怕,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无事。”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宋命悄悄按了按腹部,却再无任何痛感。他从摆脱妖鼠危机时就尝试着运转魂力,却都如石沉大海,元魂世界没有半分波澜。他也不知身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心中不好的预感愈来愈重。
“王兄无须担心,只是伤口有点疼痛。”
这话王胜是不信的,他仔细观察宋命的脸色,但那张苍白的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似乎在说没什么大不了。但王胜不可能放心,他也是个差不多的医生,中医望闻问切虽不精通,却也勉强过得去,他抬手准备搭上宋命的脉门,不曾想被宋命躲了过去。
王胜疑惑,宋命满脸歉意,道:“王兄,抱歉,习武之人被捏住脉门,在下下意识就……”他有所防备,也不能让别人查探自己身体的异样,于是便找了借口。
“王兄无需挂心,在下也略通医理,自然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只是之前受过内伤尚未痊愈,偶尔会折腾一下,过段时间便好。不过在下今日魂力使用过度,回去的路若有意外,在下可能帮不上王兄了。”
一番说辞言之有理又张弛有度,毫无纰漏,王胜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出宋命的婉拒,时间地点不对,他也不好逼人太急,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苦闷。
他取出纳戒里存的上好的金疮药,对宋命道:“你身上的伤口需要处理,这药效果极好只是药性凶猛,有点儿疼,你忍一忍。”
宋命也知道自己一身狼狈,流血的伤口极易招来其他肉食者,他对着王胜露出歉意的笑,道:“有劳王兄了。”
上药过程中,宋命一声不吭,身子却是绷得紧,药粉洒在伤口,难免蛰得生疼,王胜手下干脆利落,速度很快,只一会儿功夫便处理好了所有伤口。
“多谢王兄,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宋命勉强整理好自己,对着王胜说。
此处多留无益,反倒可能出现不必要的危险,既然得到了八重境妖兽的尸体,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宋命脚步略微踉跄,王胜赶忙上前扶住他的手,所幸一路无虞,他们安然返回宋弘德栖身之处,将八重境妖兽的尸体交予其锻造为武器。
时间来到第三日,宋嫣的病情再次恶化,而宋弘德昼夜不停,已将武器锻造成功,此刻,这把凝聚着八重境元魂魂力的短剑正在王胜手中。
宋命脸色依旧苍白,他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两个小瓶:“王兄,戴无忌深不可测,这盒子左边的药能放倒八重境高手,右边红色药塞的可散尽元魂与功力,我知王兄心善,但戴无忌狠毒,不得不防。王兄可将其涂抹于短剑之上,必要时或可助王兄一臂之力。”
“散尽元魂与功力?”
“是的,”宋命苦笑,“但戴无忌少说也有八重境,这药能起多少作用,却是不知。只盼能给王兄带来些许助力。”
王胜心中微暖,道:“多谢。你放心休息,今日我定为宋嫣取来解药。”
千绝地难得日光正好,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恍如落在地面的浅金缎带。
“王胜走了?”宋弘德问。
“王兄已经出发,以王兄的能力,相信今日便能取来解药,解救嫣儿。”宋命躬身回道。
“嗯。”宋弘德淡淡应了一声,却是没有了后文。空气突然沉寂,宋命保持着恭敬行礼的姿势,宋弘德没有吩咐,他便不动。好半晌,宋弘德才像是想起旁边还站着个人,他睨了宋命一眼,将他从头打量到尾,语气不善:
“心术不正,动用邪术,害人害己。下去吧。”
宋命心中一惊,宋弘德像是知道了什么,他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又低了低身回复了一句“是”,然后退下了。背对着他的宋弘德自是没有看到。
幽暗的洞窟中,一盏行灯置于水边,灯捻浮在油脂之上,静静地燃烧。
宋命上身赤裸,端坐在潭水中毫无动静。他颊侧的白发垂落,竟是就这么坐着入了梦。
这是何处?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浓郁的白雾几欲滴水,手往前伸,却直接淹没进白色的雾里,像是消失了一般,缩回眼前,也只是依稀见到手指。他随便择了一个方向,慢慢往前走。
似乎走了很远很远,雾气开始变薄,某种呼吸声融入周围的雾气,和着莫名的韵律,不疾不徐。
宋命脚步加快,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他心里砰砰直跳,直觉告诉他,前方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等着他。
路的尽头,雾气散尽,宋命却突然睁大了眼,往后退了一步。前方,一座小山似的巨熊趴伏横卧,脸埋在双爪之间,黄褐色的身体规律地起伏,显然是在浅眠。
它的鼻子从爪间露出来,微微翕动,宋命一面盯着它一面缓缓后退,它突然像是发觉了什么,闭着眼抬起头,脑袋转向宋命的方向,有意识地动了动鼻子。
跑!
身体比思想动得更快,这个念头出现之时,宋命已经转身飞快奔逃!
震耳欲聋的咆哮在身后响起,宋命不敢回头,野兽追逐的喘息愈来愈近,他似乎感到那湿热的鼻息喷在自己的后颈。
下一刻,血肉横飞——
宋命倏然从梦中惊醒,残存的惊悸还留在这副身体里,他按住胸口,剧烈的心跳伴随着呼吸的节奏,让他慢慢平复下来。
他竟是被八重镜裂地魔熊魇住了么,居然做了如此荒诞的梦。宋命不由自嘲。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缓缓吐出。算算时间,或许王兄已是取得了解药,正在往回赶的途中。至于戴无忌……他脸上挂着平淡的微笑,执笔将戴无忌的名字轻轻划去,像是抹除一个错误一般简单。
“王兄向来勇猛无畏,肯为心中之义赴汤蹈火,梦有熊罴,或许正是暗指王兄必将成为我之助力。”他随手将手中的名册放在岸边,自言自语,名册上戴欢、戴四爷、戴无忌,戴家三人的名字,无一例外,都被一笔抹去。
在寒潭待得时间些许久了,他竟有些发冷,这不应该啊。无端的冷意从小腹窜起,渐渐地又翻涌出针刺的痛。他手脚发抖从潭水中上来,勉强穿好衣物,准备等着这股疼痛过去。
他刚刚恢复过来的魂力时有时无,此刻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然而这该死的无来由的疼痛却不放过他,他咬紧牙关,最后实在忍不住痛哼出声,冷汗涔涔地蜷缩在地上。
到底怎么了?宋命艰难地将手切到脉关处,一闪而逝的异样让他登时愣住。他似乎忘记了疼痛,呆呆地看向肚子。
脉关处的手指又动了动,再次跳出的脉相让他整个人如遭雷劈——
搏动流利,圆滑如珠?
是我疯了吗?宋命呆滞地盯着自己平坦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