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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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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安拂夏第一次独个儿来永巷。

上回与宋婕妤来的时候,是用了车驾,因赶急也并未查看这永巷长街。今日瞧了才发觉,与她想象的不同,永巷与市井上一样,是七拐八绕的五六条巷子,每条巷子中都会有三到四个宫殿,能瞧见衣着简陋的宫女侍从在街巷上穿梭,一个个面如土色,见着她们也不敢说话,只微微福身便快速跑走,很是害怕的样子。

静谧悠远,是这次她来留下的印象,过了好几个宫殿甚至都听不到里边的声响,不知是宫墙实在厚重,还是有人刻意压低了声音。

西环宫在永巷的最深处,门外更是落针可闻,轻嗅间能问到些许灰尘和落叶的滋味,推开门的刹那,一股森凉的风儿直让安拂夏打起冷颤。“娘娘要找谁?”那是个满鬓斑白的宫女,面色焦黄,神采萎靡,眸中也没有多少精神,细纹密布的面皮惹人心生厌恶。

“我们娘娘要找新进来的那位宫女。”

安拂夏听出半夏说话不是很友善,当即轻笑着开口,“我这婢女初入宫中不大懂规矩,嬷嬷不要见怪。想问,最近西环宫是不是来了一位宫女?”

“两位是说秦夫人吧。”那嬷嬷神情不改,似是司空见惯的样子,“我们这儿没有什么事儿要做的,也从来不会有新来的宫女,但前些日陛下送来一位夫人,正在这里养伤。”

“夫人?!”半夏觉着奇怪,敛下眉眼的安拂夏却勾起了唇,她猜对了,“嬷嬷可否带我们去见见这位秦夫人,我与她有要事相商。”

“二位里边请。”嬷嬷边说边引导着她们往里进,这屋子很小没有院子,只有两个隔间和一个主屋,周遭也没有任何的花草树木做点缀,静悄悄的,凉风划过时总让人心里发寒。那嬷嬷引着她们到主屋门前,言道,“二位自己推门进去吧,老奴就不进去了。”

大门被离去的嬷嬷关上那一瞬的重响,直将半夏从里到外砸了个剔透,“娘娘,这里总让人觉得阴气沉沉的,咱们还是回去吧,奴婢怕今夜做噩梦。”

“那你便不要随本宫进去吧。”

“这怎么行,娘娘还怀着身孕呢,就这样进去,万一沾上不洁的东西到了您和小殿下的身上可怎么好。”半夏努力给自己壮胆,“无事,若有那些玩意儿就冲着奴婢来吧,不过是不好睡几日罢了。”

原本也是想着半夏是她们几人中最大的,才借着这时辰出门,没想到这小妮子都怕成这样。安拂夏轻笑,“等你进去后见着那个人,只怕才是真的觉得心惊呢。”

说着她推开门,闯入的阳光刺中了躺在屋榻上那人的眼儿,将她刺醒,“谁?!”这个屋子里只有衣橱和床榻,几张椅子和一个红木桌子,连点儿像样的配饰都见不得,不过推门时不见半点儿飞灰,想来那嬷嬷也是时常打扫的。

内里没有伺候的人,安拂夏便示意半夏去将床上那人扶起来,而她自己则拿了把椅子,坐到那只有白纱帐的简陋床榻旁,半夏伸手将人扶起时偏头一瞧,登时就惊了,“曲才人?!”她吓得捂住嘴跌落在地,“你不是死了吗!”

即便那张脸有半数烧伤狰狞的痕迹,但那双眼和那面容,半夏绝不会认错,这就是曲才人。

“姐姐身边这个婢女识人倒真是一等一的。”她哭笑着摩挲自己面儿上那些伤痕,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我来这西环宫时,这张脸经过了许多的人,却没有一人认出来。即便是我佯作不小心绊倒了封美人的裙摆,抬起头与她请罪,虽然风拨开了我的惟帽,她瞧见了我的脸,但她却依然没有识破我的真实身份。”

安拂夏将半夏扶起来,轻声安抚,“别怕,这世上没有鬼。”只是人没死罢了,她转而温柔地看着曲才人,问,“我是应该唤曲姐姐为才人,还是应该尊称一声秦夫人。”

曲才人没有正面回她的话儿,而是抬头看向她,眸中满是肃穆冰冷,“你来,是想做什么,还有,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呢。”

“我不知道。”

“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我赌的对不对,顺便,与姐姐闲话家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曲才人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情,“我这张脸已经不能见人了,走在阳光下都怕阳光刺到了我的伤痕,日日都得活在黑暗之中,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好谈的。”

“去外头拿些茶水糕点吧。”陛下既然保住了曲才人的命,也派了嬷嬷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那么日常的东西应该也是不缺的。安拂夏一声吩咐唤回了半夏的神色,她忙不迭地跑出去关上了门。

安拂夏则站起身来,走到那红木桌子后的柜子处,那上面放着个很小的匣子,刻着古纹路,一看就是先朝留下的,轻声言道,“我家中昨儿个晚间给我回信,告知了我许多事。”

她缓缓地说,曲才人则凝神静气地听着。

程家在被抓捕的那一日就被抄家了,产业由户部下旨分封给陛下如今的新贵近臣,分封不了的则交给各大商行转卖,家中成年男丁被充军流放,未成年的和成年女子都充入宫中,有的交予太医署做学徒或者在药田采药,会点儿本事的就送入教坊充做男工或乐妓,亦或是交到六尚做宫女,最惨的,便是发落掖庭为罪奴。

程珊华便是如此,她虽然是从前的小姐,但也得罪了无数的官眷,不知是谁使了银子让她直接进了永巷做浣衣女。不过,那位被传言说与程四公子为亲生兄弟的人,至今都没有寻见,三法司的人问遍了程家的人,没有一个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更离奇的是,没有一人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哪怕是程四公子本人,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后来,程四公子逃狱,就此消失了。陛下大怒严令三法司抓人,可至今杳无音信。

辛家只知道辛修容是暴病而亡,其余一切如常。不过辛家那些鸠占鹊巢的堂小姐们,自从千巧铺子那次拍卖会出丑后,就不再出现在人前了。听说家中长辈正在给她们议亲,而且希望低调操办,早早地完婚便可。

徐才人是自戕,但皇后娘娘对外报的是突发疾病,所以徐家一切一如从前,倒没什么异样,只是徐大人听闻此事后,一病不起颇有不知何时便会背过气去的样子,因此徐家正在商议新的家主人选。

说到这儿,安拂夏顿了顿,回身朝曲才人望去,“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曲家也一如往常,她们好像完全不知道曲才人去世了一样。家中子女都如从前那般喜欢游玩聚会,饮酒赏乐,看花言诗。家中长辈也依然尽心尽力地为陛下办事,在朝中指点江山,未见半点儿谨慎。听说,他们还打算与贤妃娘娘的家族议亲。”

“孩子玩耍是天性,我家那几个孩子大多都只有十岁左右,有何出奇。家中哥哥都入仕了,身为官员,自然是要为陛下效力的,我的几个阿姊自小便是稳重谨慎的人,家中少我一个地位未减,当然是要往高里攀去议亲,很奇怪吗。”

“原本我也是这样觉着。”安拂夏笑着道,“只是在我去了太极殿,见到你的那刻起,我就不这么想了。”

曲才人抬眼望过去,安拂夏与她四目相对,见她那眼中有好奇有肃穆有冰冷,言道,“我当即就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陛下虽然要将世家一网打尽,但一下子损失四个宫妃,未免有些过于明显。所以他表面上将你处置了,背地里却告诉曲家你安然无恙,陛下因为对你有情而保下了你,再让你不定时地写信回去报平安。如此一来,曲家不会有警惕,反而会觉得陛下是对你动了真情,自家已到了飞黄腾达之日了。”

“怪不得陛下愿意保下靖伯姚府。”敛下眉眼的曲才人眸中忽然有些湿润,她感到睫毛上已经挂了泪,但自己还不想哭,便强力地忍着,“你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与皇后一样,能够洞察陛下的心思。倘或当年我们入宫时,也能如你一般,如今也不会落得这种下场了。”

安拂夏不语。

曲才人深吸几口气缓和好自己的情绪,问道,“你今日来,是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陛下为何给你的封号是秦夫人。”安拂夏竭力保证自己的平静,她说出口的话儿声儿也确实是很平坦的,可这短短三个字,却让曲才人神采中多了几分苦涩,“这很重要吗。”

“他不是一个好人。”安拂夏的这句话猛地让曲才人抬头,见她要开口安拂夏直接接着说,“他不是个好人,对他没有用的人他不会多留半分。他留下我,只是因为我大姐姐手中还握着足以将长公主府在西南和西北的势力,连根拔起的证据。这些日子,那么多宫妃逝去,昔日是姊妹,明日就是阴阳相隔,我只想为我的家人,求一份平康安泰。”

曲才人看着安拂夏带有哀求的面庞,想着,或许自己当日哀求陛下时,也是这样的吧,她长叹,“你不必如此,他待你,终究是不一样的。”她起身将安拂夏方才看着的那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块儿碎成两半的玉佩,和一个绣着山茶花的手帕,上面有两只叽喳的麻雀,最尾处,还有一块儿陈旧地掉了些漆的虎符。

安拂夏望过来,见着那玉佩和手帕,忽得怔住了好半晌儿才回过味来,“这是....”

“你还记不记得,六岁时,你在宗正寺见到的那位小男孩儿?!”

她当然记得——

那是个秋日,落叶纷飞的日子,那时天日总是透着股阴寒气,父亲不慎感了风寒,可他不想吃药,母亲便将药物做成面团儿后碾碎成泥,与要制的糕点放一起,好让父亲每日吃下。本想着让父亲带着去官衙时用的,可那日父亲走得急忘了带了,母亲便带着她去给父亲送糕点。

宗正寺虽然不大,但里头七拐八绕地,她竟迷了路,不知过了几道门到了那花园儿处的一个角落里,有个小男孩儿。他衣衫上全都是脏污,还有油渍,自己盘坐在地上,将小小的脸埋在臂弯里,她能听到细微的哭泣声。

“你怎么了?”

小男孩儿听见她问便抬起头,小女孩儿望着那张白嫩清秀的脸,像平素递到她手上的玉娃娃,精致无比,当即笑了起来,“你好好看啊。”

“好看吗。”小男孩儿却悲伤地敛下眉眼,“可是他们都说我是不祥,这张脸也很丑,除了母亲其他人都不喜欢我,包括我的父...父亲。”

安拂夏气得叉腰,“这都是什么眼神儿啊,明明很好看啊。你别信他们的,我从不骗人的。”

“真的吗。”

“真的。”

小男孩儿当即喜笑颜开,她见小男孩儿身上穿的衣服实在是不能看了,便道,“要不你跟我回家,我带你换套衣服吧。”她根本不等小男孩儿拒绝,抓起他的手就向外跑去,路上碰见父亲身边的侍从,她便将手中的食盒直接塞给他,而后带着小男孩儿冲出了宗正寺。

宗正寺离家有段距离,她二人便从市集上走,原本她脚步很快的,可小男孩儿见着市集上那些卖的小玩意儿和糕点就走不动道儿了,她见他真的想吃,便用自己的荷包给他买了些,二人在市集上玩了许久,正兴奋上头的时候她才想起他身上的衣物还需要换,便拉着他回家。

她房中没有男孩儿的衣物,所以她带着他去了库房。她记得父亲说过,年少时家中有一段时日是最困难的日子,祖母总会给父亲做些贴身的衣物,祖母去后父亲为了睹物思人,总舍不得把这些衣物丢掉,便放进了库房里。

他们在库房之中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件完好的衣物,虽然料子比这小男孩儿身上穿得要差许多,但这些放进去前都是洗好的,且封存得很好也未见褪色,没有异味,倒是比他身上这件已经很脏的要好很多。

小男孩儿拿上这衣物正要换时,手一抖,那衣物里的玉佩就掉了出来。落在地上的是两块儿,可瞧着那玉佩之上的鸳鸯腾飞和那玫瑰环绕的样式,他觉着应该是一对儿。

“对不起,我把这玉佩摔坏了。”

小男孩儿可怜兮兮地将玉佩递给她,眼中竟然还有泪光,安拂夏赶忙接过安抚道,“没关系,这本来就是坏的。”

她还给小男孩儿讲起了这玉佩的来历—当年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因为收到母亲家族的阻挠,而迟迟无法订亲,父亲便从祖父那儿要来了这块儿据说是祖帝赏赐的玉佩,这玉佩上的鸳鸯,代表着龙凤和鸣,祖帝当年赐给祖父是希望他也如祖帝与恩泽太后一般,琴瑟和谐,幸福地度过一生。

父亲拿着这玉佩恳求母亲的家族,终是要到了那婚书,可在成婚的当夜,这玉佩竟然摔坏了。他们找了许多师傅都收不好,后来听一位道士说,这玉佩当年是找大师开过光的,如若自己命中带劫以致情侣中有人丧生,玉佩便会损坏。父亲觉得那道士胡说,又觉得玉佩实在不祥,便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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