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张重光傍晚时分才完全清醒过来。
中途醒过来几次,被男人喂了几口饭之后又昏沉睡去。
外面昏黄的落日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洒在他的背脊,轻略过他的腰窝。
那张完美的脊背上,红斑紫痕。
但都不如被子下,那两团肉。
上面叠加着的,是红肿的巴掌印,要比他脸上的狠辣不少,如今依旧滚烫着。
张大少爷趴在床上,真切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酸痛和火辣。
感受着这些变化对自己的每一寸摧残。
这些痕迹全都来自于他最爱的人。
于是,他发自真心地甘之如饴。
回味着,这些与他平淡美好的生活全然相悖的感受和痛觉,每一次都能挑起他早就萎靡的情愫神经,将他浑身上下的脉络再复活一遍。
他趴在床上半晌,自顾自地又发泄了一次。
这才将T脱下来,丢进一旁的垃圾桶中。
下床的时候有些痛苦,但他和李烛在一起这么久,已经逐渐习惯了事后的钝痛。
尽管这次要比往日每一次都汹涌许多。
但张大少爷也没有矫情,
毕竟李烛不在,他没有矫情的对象。
下了床,浑身上下简单冲洗了一下,因为李烛已经趁他睡觉的时候帮他清洗过了,所以他只需要将睡觉产生的汗水冲刷掉。
一旁的沙发上放着叠的整齐的一身衣服。
昨天他穿来的衣服已经不能要了,李烛比他率先照顾到这一点,应该是一早去隔壁取来的。
李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门的,估计是有什么事情要忙。
张重光吃了对方给他准备的晚饭,打算出门遛一遛有点焦虑的瓶盖。
昨天被关在客厅一夜,白日也没见到主人,他避不可免的有些分离焦虑了。
张大少爷有些愧疚,给它开了最喜欢的猪肚罐头。
平日里张重光很少允许他吃,因为味道实在是太臭了。
就像是谁家化粪池爆炸了。
给瓶盖开完小灶,便带着它一起出了门。
附近没什么好去的,张大少爷打算带着它去老地方,听江湖跑一跑,玩一玩球。
今天是周日,所以尽管天已经快黑了,听江湖的人也还是很多。
张重光为了避免瓶盖吓到别人,只好去距离听江湖不远的一处公园。
这个公园是他无意间发现的,因为年头有点久远,设施长期没有修理过,所以已经算是半废弃了。
基本上不会有人愿意来这里玩,自然就变成了最适合让瓶盖放飞自我玩耍的空地。
他解开了瓶盖的绳子,将啃咬球丢远了一些。
瓶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已经找到了球,屁颠屁颠地叼着回来。
“瞧你那傻样儿。”张重光摸了摸它的脑袋,又将它叼回来的球扔远了。
长尾猎犬跑得很快,在夜视状态下也能很快找到目标。
所以它回来的速度依旧很快,将那啃咬球丢在主人的脚边,一下一下地摇尾巴。
玩了几个来回,瓶盖没累,张大少爷累了。
他有些疲乏地靠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取出瓶盖的水囊给他补水。
这次他没忘记带自己的水杯,还额外带了些零嘴,张大少爷坐在长椅上,喝了点吃了点。
等到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他取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20:41
时候不早了,不知道李先生有没有回家。
张重光环顾了一下四周,正准备站起身来。
突然,他感觉后背被刺了一下。
又是那熟悉的被注视感。
阴暗的,潮湿的,丝丝缕缕像是鬼爪的。
瓶盖常年聋拉的耳朵也立了起来,摇动尾巴的动作有些僵硬。
它应该也感觉到了什么。
于是,张重光见状就更加紧张了。
这一次,不是错觉。
有人在盯着他看!
而且,就在这四周的某个角落。
想到这里,他的头皮一炸,连忙四处查看。
眼睛瞪大着,将所扫过的每一处黑暗都看个仔细。
可是尽管如此,他依旧没能看见什么。
张重光的呼吸都有些短促,像是极力压制自己的呼吸一样。
这是一种动物的本能,下意识降低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降低自己在猎手面前的存在感。
是食草动物独有的自我欺骗。
类似,鸵鸟将脑袋埋入土里。
“嘎嘣——”
树枝被踩断的脆响。
是从他的后背传来的。
他下意识想要回头看,但却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洒在他的脖颈上。
似乎离他很近。
眼睛依旧一寸不离地盯着他。
赤裸的,极具冒犯的。
张重光的双腿一时之间就像是被灌了铅一样,一动不能动。
瓶盖的吠叫声在他的耳边炸响。
尽管那只胆怯的长尾猎犬浑身害怕的战栗,毛发明显炸了起来,长尾巴被夹在颤抖的双腿之间。
它却毅然决然地吠叫出声。
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明显,像是一把快刀划破幕布。
立马,就令张重光回过了神。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拔腿就跑,以至于背包也没拿。
他的余光看见伴随着他一起狂奔的长尾猎犬,慌张的心绪因此安定了几分。
但他依旧没敢回头,速度也不敢降低。
耳边只剩下划过的风声,像是一场深夜之下惊心动魄的鬼哭狼嚎。
张大少爷只感觉自己的肺部因为突然的体力爆发而灼热起来,双腿发酸,却不敢有一时半刻的停留。
不知这样跑了多久,直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听江湖附近的闹市区。
聒噪的人群声透过风声涌入耳畔,逐渐缓解了他紧绷的心绪。
张重光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他找了一处人群最多的地方,坐在那家便利店门口的秋千椅上,默默给瓶盖拴上了绳子。
他的手掌不停地抚过瓶盖蓬松的毛发,从头顶摸到脊背,一下又一下,焦急又匆忙。
随着他的抚摸,瓶盖紧张的情绪似乎也跟着得到了缓解。
“好狗,好狗,乖狗狗……”张大少爷气喘吁吁地呢喃着。
瓶盖吐着舌头,紧紧贴着他的脚边卧着,尾巴擦着地面轻轻地摇。
现在正是晚饭后的时间,周围的居民大多都会来听江湖附近遛个弯消食。
挨着几家便利店和超市药房,不远处还有两排小食摊。
人群密集。
张重光因为惊吓狂跳的心逐渐趋于了平静,他起身去便利店里买了两瓶水和一包纸巾。
他擦了擦自己脸上和脖子上的汗,一瓶水给瓶盖解渴,一瓶水给自己解渴。
最后,他终于完全舒展心扉,脱力一般靠在墙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发呆。
好险。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遇到了危险,那人究竟有没有危险。
但还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惊险感。
张重光垂下眸子,揉了揉自己的眉间。
就在这个时候,他眼前的石板路上,出现了一双帆布鞋。
帆布鞋洗的很干净,看不出什么牌子,帆布的颜色也已经有些微微褪色了。
那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似乎在看他。
张大少爷心头一颤,下意识抬起头来。
在看清是谁之后,他松了口气。
“啊,是你啊,吓死我了……”张大少爷长出了一口气,刚刚提起来的心又降了下去。
瓶盖抬了抬眼,明显身形一颤,往他的脚下钻了钻,直至整个身子都躲进长椅下。
那双警惕的耳朵也立了起来。
张重光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抬头道:“刚才他被吓到了,现在有点怕人,你别介意。”
青年男子:“没事。”
“你今天终于来了。”
张重光疑惑地嗯了一声,纳闷道:“你……你有事找我吗?”
青年男子戴着黑色的兜帽,他的头发有些太长了,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修剪过了,说不定已经可以扎个小辫子了。
他那双眼睛倒是黑黢黢水汪汪的,就那么盯着他。
“说好下次见。”青年男子说着,从黑色运动外套中取出两颗一元硬币。
张重光下意识看向他的手掌,这才发现,男子的手因为太瘦骨节分明得有些吓人,指关节特别粗壮,皮肉紧实地裹在上面,就是有些干巴巴的。
那两颗硬币躺在那干巴巴的手中,向前伸了伸,递到他面前。
张大少爷有些许地惊讶,他连忙接过那两颗硬币,诧异道:“你……你不会一直在等我来吧?”
青年男子缓缓点了点头,声音轻轻的:“嗯,我每天都回来这里等你。”
张大少爷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从没想过这人会因为一句客套话,没日没夜就在这等他?
等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这也太实诚了吧?
他惊愕地眨了眨眼,生硬地咽了咽口水道:“啊……只是为了还钱?”
青年男子点点头,“嗯,说好的。”
张重光待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扯出个笑容来。
"真是不好意思,久等了。"
“没有,不久。”青年男子道。
张重光看着他,作为礼貌性地不让气氛冷场,他下意识引出话题道:“你是在这附近住吗?”
青年男子点点头,指了指听江湖对面的一排公寓楼,道:“我就住在那边。”
张重光下意识看了过去,那里有一排不太起眼的公寓楼,从横交错在一起,面积其实并不大,但背靠听江湖周边的闹市区,环境还算不错。
“我住的也离这里不远。”
青年男子又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张重光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他没有继续细想,只是道:“看你年纪不大,是周围大学的学生吗?”
“休学了。”青年男子道。
张重光:“这样啊。”
“时间不早了,你也别在外面逗留太晚了。”
他努力摆出一副成熟大哥哥的样子,学着大人的样子去关心小辈。
“你呢,不回家吗?”青年男子却反过来问他。
张重光:“哈哈……我再待一会儿,吹吹风。”
其实,是因为他还是有些害怕,打算再缓缓神。
张大少爷一时半会儿,实在是不敢摸黑走夜路了。
“我再等一会儿,吹吹风。”
青年男子突然靠近了一些,他那枯燥的手擦在裤兜里,上身微微前倾,俯身看着他。
似乎是在观察他的神情。
他带着一股恍然大悟,叹出一句:“你是不是在害怕?”
被戳穿心思的张大少爷脸上一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其实还好。”
“你怕黑、怕鬼,还是……怕人?”青年男子的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太大的情绪,但从他的表情中能隐约感觉到些趣味。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好像李烛。
一时之间,张重光怔愣了一下。
一股奇怪的酸涩从他的心口溢出来,他以为自己已经是唯一能跟李烛相像的人了。
眼前之人,虽然长得跟李烛天差地别,远远不如他标志,但那眼底的感觉和滋味,却隐约有些相仿。
就好像灵魂有一丝轻微的相似,只是一丝,一点,一微末。
但只是这一微末,就足够张重光内心不太平衡起来。
他有一种略微愤慨的凭什么,在他的心中叫嚣。
张重光知道,这是一种卑劣的坏情绪。
但他当下无法控制。
他正要扯出个完美的灿烂笑容,余光却不自觉闪动了一下。
另一道视线从不远处投射过来,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张大少爷立马就感觉到一阵酥麻从他的脚掌一路攀爬而上,无形的汗毛一定全部炸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