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阳还不算扰人，带着淡淡地薄雾。

李烛开车到达了学校。

今天他有一节早课，路过咖啡店的时候点了一杯冰滴咖啡配无糖贝果，填了下肚子便进入了教室。

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教室，在他迈入的那一刻就静谧下来，像是一种条件反射。

他环顾四周，注意到今天的位子依旧做的很满。

今天课代表已经提前帮他准备好了解说课件需要使用的人体，带着学生们进行了简单地消毒准备。

“人员都到齐了吧。”李烛看了一眼课代表。

“嗯！到齐了！”张淼端正回答。

“那我们废话少说，今天的课程，给大家解说有关肝脏解刨的细节和过程。”李烛说着，走上讲台。

“这块作为课件的人体肝脏看形状大小，明显属于一名成年男性。”说着，李烛已经待好硅胶手套，进行消毒后，就轻轻用两只手将其托举起来。

刺鼻的味道，并没有引起他的面部波澜。

他的手部影像被机器放大投放到身后的巨大显示屏上，高清密度的机器几乎将他与肝脏的每一寸肌理都完美展现。

“肝脏呈楔形，右端圆钝，左端扁薄。可观察到肝脏的上、下两面，前、后、左、右四缘。”说着，他的手指擦过这些部位进行视线引导，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具体过程，我将在这里展示，请各位同学做好笔记。”

大体老师此时躺在一侧的不锈钢解刨台上。

李烛步伐稳健，侧步走了过去。

稍作准备，便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只见，李烛确认了肝脏的位置后，沿着右季肋区，从剑突下至趾骨联合上缘部分作为正切口。

一刀下去，相当平稳。

尽管是高清放大的投放镜头，他看不出他手腕的抖动。

他的手又快又稳，沿着剑突向两侧沿肋弓切出弧形切口，将腹腔壁缓慢翻开，肝脏前景就这么曝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肝脏上覆盖的这一层，就是腹膜。我们可以从上面观察到肝脏表面的腹膜结构，包括镰状韧带……它将肝脏分为左右两叶，其游离缘和含有肝圆韧带。”李烛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平淡地叙说着。

白炽灯高挂在讲台的正上方，照耀在李烛的双手上，那带着硅胶手套的手几乎没了一点血色，要与福尔马林浸泡过的尸体融合，只剩下灰白之别。

冠状韧带链接肝脏和膈肌。李烛小心地将这些韧带切断，将肝脏向上方掀起来，暴露了肝脏的下方和后方景象。

“下面，是肝门结构。”李烛的手指引导视线，在那些红白翻飞的血肉间游动，像是一条游刃有余穿梭丛林的蝮蛇。

“肝门是肝脏血管、胆管等结构出入的部位。可见到肝固有动脉、门静脉、肝总管等结构，肝固有动脉为肝脏提供动脉血，门静脉则收集胃肠道等器官的静脉血两者在肝内分支并相互吻合。肝总管收集肝脏分泌的胆汁向下与胆囊管汇合成胆总管……”

李烛的声音平缓却有力，细致地解说着结构和位置所在。

“通过观察肝脏表面的沟裂和内部血管胆管分布，可进一步划分肝脏的叶和段……”说着，他的手再次运动起来，将它们依次切开，取出一整块肝脏。

他快步走到一旁，将其放置在平台上。

手下持刀，有力将肝脏切割开来，总分为八段。

将这些一一抬起，方便大家观察内部结构。

“可以看到肝小叶，它是肝脏的基本结构和功能单位，由中央静脉肝细胞和肝血窦等组成，还可以观察到肝内的单管系统，从胆小管开始逐渐汇合成小叶间胆管、肝段胆管等。”

…………

“总之，肝脏几乎是人体最为全能，且生命力最为磅礴和顽强的器官。”李烛总结道。

台下不由得有学生发问道：“教授为什么这么说？”

“肝脏有着超强的排毒系统每秒能处理200万毒素分子。并且储存着全身约10%的流动血液，生产着80%的人体生长因子，每天会分泌一升的胆汁分解人体的多余油脂，不停地合成1000种以上的酶制剂，用来循环人体。”李烛回答着，抬起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看向台下的同学们。

“其中最为恐怖的是，肝脏被切割至原来体积的25~30%之间仍旧具有重新生长的能力，是唯一具有强大再生能力的实质□□官。”

“所以在我看来，他确实是生命力最为磅礴的可怖器官。”

说到这里李烛的脸色僵硬了片刻，眉头出现微蹙的纹理。

他想起了一个同样令他厌恶的，与此器官同样富有生命力的独裁英雄。

但很快，他又重新眨动了两下眼睛，以人类平均眨眼的速度运营自我。

“当然，同时肝脏也是最能忍痛和噤口不言的器官，只有在肝功能丧失70~80%之后，它才会提出预警。”李烛轻轻挑了挑眉，随之面部逐渐舒展。

“但此时基本上已经覆水难收，肝功能一旦全面死亡，人体就再无回转的余地。”

“所以，各位同学一定要注意身体健康，珍爱生命。”

………

上午9:10，李烛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刑警大队覃鸿晖发给他一份信息。

他靠在椅背上，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地点开了邮箱。

这是一位最新出现一起案件的细节档案，死者是一名外地来打工的农民工，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分成了817块大小不一的尸块。

文件里夹杂了几张案件照片和尸检报告等。

李烛一边生硬地嚼动着午饭，一边面无表情地翻动着文件的照片。

看起来毫无变化，但凑近观察，可以发现他那双漂亮的灰色瞳孔以肉见可见的速度放大了变黑了，散发着一种呼之欲出的精光。

没等多久电话，对方就迫不及待的打来了电话。

李烛看着屏幕的闪动，稍稍等了一会儿才缓缓按下了接听键。

“喂。”

“李教授，我发您邮箱的档案您看了吗？”覃鸿晖的声音带着些许暗哑，是抽了一夜烟的代价。

“简单看了一下。”李烛道。

覃鸿晖似乎吐了一口痰，发出类似发动机的嚎叫声。

“您觉得这个案件有什么可以挖掘的进展吗，有关凶手的心理方面？”

李烛稍有沉默，手指不轻不重地，以一种轻快的频率敲打在桌面上，发出一阵叩响。

“ 我想……这个案件，我觉得是可以跟这一周你给我发的几篇档案合并调查的。”

覃鸿晖那边沉寂了两秒后，声音突然拔高了许多：“您这是什么意思？”

“据我这几天的观察，这有可能是一件无差别，随机连环杀人案。”李烛沉声，稍加停顿，像是渗入般继续道：“根据我的分析这是三桩案件的凶手心理状态，完全一致。”

覃鸿晖再次沉默。

直到一声轻响，他在手机那头又点燃了一支烟。先是长吸一口，伴随着吐出的烟开口道：“说一说。”

“通过细节观察，这些案件的凶手都伴随着严重的反社会人格障碍，缺乏共情能力，漠视他人生命与社会规范……”

“这他妈不是畜生吗？”

还不等李烛说完，覃鸿晖就忍不住道。

然后他又觉察到自己打断别人的行为冒犯，连忙道：“不好意思，您继续说。”

李烛敲击桌面的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道：“对于这类人而言，他人的痛苦无法触动到内心，杀人如同摆弄物件一样稀疏平常。”

覃鸿晖的声音又拔高了不少，伴随着他吐唾沫的声音。“擦，这他妈是人吗？大畜生。”

“您继续您继续……”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惭愧的点头哈腰，与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李烛捻了捻手指，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据我的观察，这个凶手多次随机杀人的目标是底层人员，大多是一些农民工、妓女和基层办公人员等逐渐边缘的社会人员。”

“大多是为了从受害者的恐惧痛苦中获得扭曲的满足，完全不顾道德与法律的约束……”

他还没有说完，就主动停下了声音。

果然，那边的覃鸿晖咬牙切齿的声音虽迟但到：“擦！死变态！别让老子抓到你！弄死你！”

李烛：……

“啊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李教授，您说您说，我不说话了……”覃鸿晖声音又连忙软了下来，带着真挚的抱歉。

李烛眸子盯着逐渐黯淡下去的手机屏幕，有些疲惫。

人，面对罪恶，总是尽力而为地表现出深恶痛绝的模样，用来反复作证自己生而为人的与众不同。

好似这样，就能脱离天然的动物性，登上更高一层的台阶，俯瞰其余弱小脆弱的同类。

因此，大多数人对虚幻的英雄主义趋之若鹜。

但同时，他们自身能力的匮乏，只能将英雄的宝剑轻衔齿中。

无所作为。

………

10:36分，李烛驾车离开白港大学，路程40分钟，算了时间，顺路买了午饭。

12:20分，一辆牌照为港A6666的纯黑色的路虎揽胜驶入中盛家园。

12:25分，李烛再次见到了虚假英雄的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