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冷战、用绯闻、用一个冰冷的“呵”字,相互伤害,相互试探,将彼此推得更远。失控的齿轮一旦转动,带来的只有更深的伤痕和更难以弥合的裂隙。而他们,似乎都在这相互伤害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当晚,巨大的挫败感和几乎将他撕裂的嫉妒,驱使他独自一人驱车来到城市边缘一家会员制的高端酒吧。这里灯光迷离,音乐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水和欲望混合的甜腻气息。他需要麻痹,需要遗忘,需要证明自己并非艾宏笛口中那个“幼稚可笑”的人。他需要……被需要的感觉,哪怕是最廉价的那种。
他坐在吧台最阴暗的角落,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灼热和更深的麻木。周围的世界开始旋转、模糊。有人认出他,发出惊喜的低呼,有人试图靠近搭讪。他的保镖尽职地拦下了大部分,但一个身影却巧妙地突破了防线。
那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有一头微卷的长发,眼睛很大,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和迷恋。她端着一杯酒,大胆地坐到了慕云励旁边的空位上。“慕……慕天王?真的是您?天哪,我……我是您的超级粉丝!您的每一首歌我都会唱!”她的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和羞涩。
酒精已经彻底侵蚀了慕云励的神经。女孩仰慕的眼神,热切的话语,像是一剂强心针,暂时填补了他被艾宏笛的冰冷和路杰的“祝福”掏空的虚荣与存在感。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女孩的轮廓在灯光下有些模糊,那双仰慕的大眼睛……在某一瞬间,竟恍惚地与记忆深处艾宏笛专注听琴时的眼神重叠了。
这个荒谬的联想,像火星溅入油桶,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的所有黑暗情绪——对艾宏笛冷漠的怨怼,对自己无能的愤怒,以及对路杰那份“高尚”祝福的疯狂嫉妒。凭什么路杰可以优雅地放手?凭什么艾宏笛可以指责他幼稚?凭什么他就要承受这一切痛苦?
一股自暴自弃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冲动攫住了他。他需要证明!证明自己并非无人渴求!证明他慕云励,依旧是那个光芒万丈、可以轻易俘获人心的天王!证明……艾宏笛的拒绝和冰冷,伤不了他分毫!
他对着女孩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在镜头前练习过千万次的完美笑容,带着几分醉意的魅惑:“是吗?那……陪我喝一杯?”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嘈杂的音乐中却清晰地传入女孩耳中。
女孩的脸瞬间红了,惊喜地点头。
后面的事情,慕云励的记忆是混乱而破碎的片段:更浓烈的酒精,女孩身上陌生的香水味,柔软的身体依偎过来,暧昧的低语,保镖似乎想上前阻止但被他粗暴地挥手赶开……然后就是酒店房间刺眼的白炽灯,柔软的大床,衣物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他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急切地、甚至是粗暴地攫取着身下这具年轻温热的身体,试图用最原始的感官刺激来淹没心底那无底洞般的空虚和痛苦。他闭着眼,在女孩的迎合和喘息中,脑子里却疯狂地叫嚣着艾宏笛的名字,伴随着路杰那该死的《祝福》的旋律!他在报复,报复艾宏笛的冷漠,也在惩罚自己的无能!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平息。酒精带来的短暂疯狂潮水般退去。
慕云励猛地睁开眼。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水晶吊灯。空气里弥漫着情欲过后的腥甜和他自己呕吐过的酸腐酒气。身边,那个年轻的女孩蜷缩着,已经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满足和疲惫的红晕。
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冰冷的清醒,如同冰水当头浇下!他做了什么?!
这不是第一次。在遇到艾宏笛之前,这种逢场作戏,这种用身体填补空虚的放纵,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处理起来轻车熟路——一张支票,一份保密协议,经纪人老王会搞定一切。他甚至不会记得对方的名字和脸。
但这一次,完全不同。
他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不是对女孩,而是对他自己!一股深沉的、几乎将他灵魂撕裂的愧疚感,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这愧疚感并非源于道德,而是源于……艾宏笛!
艾宏笛那张冰冷失望的脸,那句“幼稚、可笑、恶心”,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刚刚用最肮脏、最不堪的方式,亲自印证了艾宏笛的指控!他背叛了艾宏笛,背叛了他们之间艰难维系的那份感情,更背叛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份渴望被艾宏笛认可、被他视为“唯一”的卑微祈求!
他猛地坐起身,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低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感觉上面布满了肮脏的、洗刷不掉的印记。他玷污了自己,更玷污了他和艾宏笛之间的一切。路杰的《祝福》像幽灵一样再次在他脑中响起,那旋律此刻听起来充满了讽刺——他慕云励,连路杰那份“放手”的体面都做不到,他只能用最卑劣的堕落来宣泄自己的无能狂怒!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他该怎么办?艾宏笛如果知道了……不!他绝对不能知道!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他必须掩盖!必须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用金钱和权势,把这一切烂在泥沼里!
他颤抖着下床,胡乱地套上衣服,动作仓惶得像个小偷。他甚至不敢再看床上的女孩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那巨大的愧疚和羞耻就会将他彻底压垮。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凌晨冰冷的空气也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灼烧和恐惧。
他靠在酒店走廊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试图平复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惨白如鬼的脸。
他手指颤抖着,在通讯录里找到了老王的名字。
拨号键按下之前,他停顿了。看着老王的名字,一股更深的绝望和自厌涌上心头——他又要回到那个用谎言和交易编织的、令人窒息的牢笼里去了。而这一次,他亲手把自己推得更深,离那个他想紧紧抓住的人……更远。
窗外,天色依旧浓黑,看不到一丝曙光。慕云励靠在冰冷的墙上,感觉自己的世界,正伴随着浓重的酒气和无法洗刷的肮脏感,无可挽回地向下沉沦。那根路杰扎下的刺,连同他自己亲手刻下的耻辱烙印,正一起发出剧痛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