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惗终于回到房间,从书桌上捞出了最后敲定的修改版本。
要他说,这发/情期来的也够不是时候的。
原先上周六他就要带着谱子去找宴倾簌探讨了,结果为期七天的发/情期硬生生拖过了两节课。
只能下周六再去了。
裴聆也托他关注宴倾簌这件事也因此而耽搁。
话说放暑假了,怎么不见裴聆也回来?
黎惗拉开椅子坐下,打开了裴聆也的企鹅聊天框——他们上一次聊天还是裴聆也出国的时候。
这个人喜欢打电话,发消息频率比奚词不知道低多少。
【忄念:你回来吗?】
他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这会他应该在线。
不出所料,下一刻弹出来的不是裴聆也的回复,而是电话。
跨国电话也只有裴聆也爱打了。
“喂?”
黎惗接通了电话,顺手拿起曲谱细细查看,将手机平放在桌面上。
“我不行了啊惗惗!”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要干嘛啊?!这都不让我回家,谁在意我,我还是这个家亲生的吗?Who cares?”
裴聆也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有家不能回的委屈。
“我真想不明白了。”裴聆也百思不得其解,“让我出国我也出了,让我在外面好好读书我也没逃课,咋滴现在不让我回家?”
“我爸妈什么意思啊?我是亲生儿子吗?!我哥也是,一点消息都不透露就算了,也和我说别回来,欸我真的……”
“你真的不行了?”黎惗帮忙补充道。
裴聆也:“……”好聪明,这也让你预判了。
想来裴家那边确实是有什么重要,甚至可以说危险的事,否则黎惗无法理解把裴聆也送出去的目的。
“嗷,对了。”黎惗想起他拜托他的事,“簌簌怎么样我得下周去看,这两周刚好有点事。”
裴聆也挂着电话,又坐在窗台上仰望天空,闻言一愣,惊讶道:“还有把你绊住的事,有点意思。”
黎惗:“……”
黎惗不知道怎么说了。
裴聆也很容易忽略别人的第二性别,abo三种性别在他眼里的差异近乎为0,这和他的家庭教育脱不了干系。
大概就是,平等着平等着,平等过头了。
“不过你为什么不找私家侦探啊?”裴聆也发现了盲点。
黎惗答:“我比较朴实无华。”
其实就是对豪门斗争不甚在意,这些惯用手段一个都没试过,没有任何熟练度,思来想去不如自己眼见为实。
“欸惗惗,锐评姐没有把我的江山夺走吧?”裴聆也问。
黎惗:“什么江山?”
“论坛啊,论坛里不会已经没有哥的身影了吧?哎,网络遗忘的真快,太可惜了。”裴聆也替自己惋惜,“就这样失去了一个互联网嘴替。”
什么互联网嘴替,你和奚词是互联网最大的两个喷子。黎惗暗自吐槽。
“也不可惜。”黎惗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真诚,“我都是看表白墙多,你就算进论坛杀的再激烈我也不关注。”
裴聆也:“?”
裴聆也:“不是哥们,你咋这样啊?那我开小号跨国进论坛帮你怼傻逼的那几天算什么,算我有心吗?”
黎惗对完谱子,左瞧右瞧,看到一个蓝色夹板,就把谱子夹了上去,而后站了起来。
话筒里传去的声音虽小,却很冷静:“你这不是自己就按耐不住去巩固自己的江山了?你大号呢?”
他拿起夹板,又捡起手机,打算到琴房去试一遍。
“我大号之前为了怼造谣我朋友的傻逼,被禁言了。”裴聆也咳嗽两声,试图掩饰尴尬,“或许骂的是有点脏了吧,哈哈。”
想来,是亿点脏。
“这样啊。”黎惗说,“那我挂电话了,我会和词词说你不回来的。”
话题又回到最初。
“哎……”裴聆也叹气,“好的吧,我真服了,我想回家,谁在意我一下?”
黎惗:“你加油生活,会回家的。”
“承你吉言。”
*
周六清晨下了一场小雨,太阳藏匿于云层。
陈一诉出门时路过那片白色花,于此驻足好一会。
雨水淡淡的腥味在花圃里就成了新鲜的泥土味。
白花上盛了几点晶莹,仿若水晶点缀,而绿叶承不住露珠的重量,将将一弯腰,送那颗透明的珠子到泥里去。
陈一诉没再多看,算了算时间,现在出门刚刚好赶得及约定的复查时间。
等他到信息素特查院的功夫,太阳光已经破开云层,重新照耀这片潮湿的大地,空气渐渐热了起来,雨水留下的痕迹逐渐消失。
路过住院部楼下的花坛时,他的目光停留了一瞬——往年花坛边缘常种的夏堇花,改成了紫色的香雪球。
没由来的,他停下来皱了眉。
于是当孟凌见到他时,这位五十出头的alpha女医生就着他阴沉的脸发问了:“谁惹你了少爷?”
“没有。”陈一诉答。
可他的脸色分毫未变,看起来就没有可信度。
他眼皮一抬:“花坛里的花怎么换了,以往种的不都是夏堇。”
孟凌翘着的二郎腿顿时放下,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一时语塞。
半晌,她道:“怎么关心起绿化带了?”
“不太习惯。”
陈一诉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紧接着说:“接下来还是之前那个步骤?”
“不。”孟凌摇头,“这次不测你忍耐性了。”
她从座位上做起,拍了拍衣服:“去挑一下,你说的喜欢的信息素。”
“看看能不能从这方面做突破咯。”
陈一诉挑了挑眉,嘴角向上提起一个弧度,鼻腔里漏出一声短促的哼笑。
“这方向要是有突破,你是不是该像建议你那些腺体缺陷的患者一样,劝我也去找个伴侣结婚标记了?”
孟凌:“……”
少爷,你最开始变成我的病人也是因为你妈怀疑你是腺体出了问题好吗?
虽然早八百年前就证实了陈一诉的腺体没有问题,可他还是成了孟凌的病人之一,最特别的那一位。
她这一科就叫信息素障碍科,感知信息素有问题叫信息素障碍,对信息素排斥也叫信息素障碍。
陈一诉情况太过特殊,她严重怀疑他是由当时特殊环境下受到心理和高浓度信息素的双重刺激后,由心理而导致的生理问题。
这才有了需要一个刺激,如此荒诞的以毒攻毒法。
孟凌:“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信息素,他的主人是omega的话。”她扶了扶额头:“没错,我会这样建议。”
“完全标记听着就像不怀好意的劝人结婚,可对于大多数信息素障碍患者,当然不是说你这种,极其有用。”孟凌解释道,“他们没有痊愈的方法,只有缓和,而那些腺体受损的更没有。”
“这样吗。”陈一诉说,弯起一抹淡淡的笑,“那要看他会不会同意和我在一起。”
“我们有婚约。”
这下是真的平地起惊雷。
“那你还闻吗少爷?”孟凌嘴角抽了抽,看着他那抹温柔的笑有种怪异感,“前几天我就申请了信息素储存库,所有信息素样本都搞了点。”
“不需要。”陈一诉摇头,“我知道他是什么味道,闻出来了。”
孟凌不免好奇:“你怎么闻到人家omega的信息素的?”
“他特殊期。”陈一诉说。
他回想起黎惗当时情绪崩溃的反应,笑意又消失不见,眸色一沉。
“但,他很怪。”
“像腺体受损后的信息素紊乱症状,他的信息素味道很淡,可他哭的……”陈一诉顿了一下,嘴角一弯,却毫无情绪,“好漂亮。”
“就是情绪崩溃了,也好漂亮。”
“……你,你还仔细闻了?”孟凌有种荒谬感。
这是陈一诉啊?这个说喜欢人家信息素的居然是陈一诉,居然还仔细闻过观察过?这和对着人家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你对着人家耍流氓,人家还能搭理你?”
陈一诉:“他很包容我。”
孟凌:“……”你还挺得意。
孟凌叹了口气:“他要真是腺体受损的信息素紊乱,你们要真在一起,得互相成药包。”
“如果他愿意的话。”陈一诉轻笑道,“那真是,好事一桩。”
孟凌:“听起来你很喜欢那个omega?”
陈一诉:“对。”第一眼就喜欢。
孟凌揉了揉眉心,拉过椅子又坐下:“你为什么喜欢人家?”
“一见钟情。”陈一诉眼神里散发的专注前所未有。
“我甚至觉得,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他。”
陈一诉这样的眼神,孟凌是第二次见,第一次是他初次入院后,某次不知道从哪里接触的信息素而导致病症发作。
他明明难受的很,眼睛却异常专注而兴奋。
孟凌沉默了片刻,开口:“所以,你对那个omega的信息素不仅不排斥,还非常喜欢。”
“那是不是可以合理猜测,或许并不是因为客观的生理缺陷,而是你打心里排斥别人的信息素,遇到喜欢的人就不排斥了?”
“不是。”陈一诉道,“如果是这样,那我朋友该觉得我重色轻友了。”
他垂眸:“我是喜欢他,也喜欢他信息素的味道。”
“信息素和实物的差异并不是气味,我发现一个巧合。”
“什么巧合?”
“我在很久之前执意在家里的花园种了一片花,时至今日从未更换。”
陈一诉想起那片白色的无刺玫瑰,又想起游乐园时丝毫不排除的信息素味道,几经对比后,他惊觉,这个巧合有些过于巧了。
偏偏是无理由执意播种的洋桔梗吗?
偏偏他的信息素就是洋桔梗吗?
“他的信息素是这种花。”
“赵女士为了信息素障碍,剑走偏锋给我做过记忆清洗手术。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八年前就闻过。”
“这……”孟凌蹙了蹙眉,“你八年前哪里去认识一个有信息素的omega?”
她想了想,又问:“他今年几岁?”
陈一诉答:“比我小一岁。”
“年纪这么小的,当时哪来的信息素?出现信息素普遍在十二岁,最小也得是十岁。要是没有特殊引导,那他那个时候八岁是不可能这么早熟的。”
孟凌摇了摇头,严肃道:“而且,就算是腺体受损,都没几个小孩能严重到要提前引出信息素的程度。”
“迄今为止,医院记录里最近的一次。”她举例,“那小朋友的患病原因,是火场里的吊灯砸在他的脊背上烧着,连着腺体一起伤了。”
“好,那我现在有个问题。”
孟凌匀速敲桌面三下,眉毛一皱,吐出八个字:“他知道你的情况吗?”
“……”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