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半睡半醒间感受到冰冷的触感,那类似的触感一下子将他拉回了在海上孤立无援的那一天。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发出的声音也得不到任何回应,明明他清楚不远处就有自己的同伴,却被迫分隔自己一个人在雾中崩溃绝望。
这次的梦里缠绕在身上的东西变成了一条大蛇,蛇尾一寸寸将他捆住,冰冷的鳞片在皮肤上缓缓移动,被冷血动物盯上的恐惧完全让人失去了思考能力。
想要逃离,被困住了四肢;想要大叫,被恐惧扼住了喉咙。
“埃德蒙。”
就在埃德蒙思考为什么自己还没晕过去,彻底结束这场酷刑的时候,听见有人正在喊他的名字,那声音似乎也是透过厚重的雾传过来的,不太清晰,在埃德蒙迟钝的脑子里响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出是谁在叫他。
好陌生的声音。
“埃德蒙。”
埃德蒙再次听见了有人在喊他,他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窗户大开,太阳朦胧的光照在室内,他缓了一会儿视线才悠悠落到近前的莱加的脸上。
看起来这人趁他睡着爬进了屋里,甚至脏兮兮的直接上了床。
埃德蒙自己并不是特别注重卫生,但是很在意别人的卫生状况,他看着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脸,伸手捏住莱加的下巴将他的脑袋转了个方向。
“刚刚,你是不是叫我名字了?”埃德蒙坐起身,靠着床头将凌乱的头发随意往后抓了抓。
莱加身上没穿衣服,比他还白的肤色在晨光中连体毛都看不见几根,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埃德蒙,那双绿眼睛深处似乎闪着疑惑的光。埃德蒙盯着他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后才突然抬腿给了莱加一脚,这人原本身体有一半悬在床边,这次终于将人成功踹了下去。
“你知道私自闯进别人家会发生什么吗?就算将你囚禁也不会有人为你说话,死皮赖脸到我家不会为你带来任何好处。不要一直看着我,这是我最后一次劝告你。”
埃德蒙没再纠结梦中到底是谁的声音,大脑渐渐清醒后他迅速考虑到的是如何处理这个人,看起来这个怪胎将他看成软柿子了,给他房间睡一觉吃两顿饭就开始没脸没皮。
他已经彻底耗尽耐心,不该在第一天和他有牵连,当时就应该直接走掉。
“埃德蒙。”
埃德蒙满是烦躁地从床上下来,刚走两步身后响起了梦醒时分听见的声音,他的动作瞬间停住,扭头看向莱加的时候皱起的眉头都还没消去。
莱加说话更偏向于模仿,腔调听起来学的是蕾拉的,尾音会稍微高一点,但因为他有些哑的嗓音意外地让听到这声音的人感觉有些怪,尤其是对方叫的就是埃德蒙的名字。
埃德蒙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眼睛望向趴在床边仰着脑袋看着他的人,心脏莫名快了两拍。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这不是说得挺好嘛。”
“不过没用,你这样私自闯入已经威胁到我以及我家人的安全,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这样见面。”
在蕾拉还没撞见之前,埃德蒙连拉带拽地将莱加“送出”了家门,甚至让自己的形象在这人心里没那么老好人,又多加冷嘲热讽了一番。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再怎么心大也不会随意让其留在家里,甚至埃德蒙怀疑昨天这人根本就没进教堂的门。
不知道是不是当时那番话被听进去了,后面两天莱加都没再出现在他视线里,也不再溜进房间。
码头那边新教堂的建筑材料一连搬运了一个礼拜,埃德蒙每天累得回家倒头就睡,虽说工价比以往要高一些,但这么高强度他真的有些吃不消。
终于有一天,他身体超负荷发起了高烧,蕾拉为此都错过了去教会的时间,买药,冰敷一直到温度稍微消下去,埃德蒙能够睁开眼开口说话,才让蕾拉那颗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
“在家好好休息一天,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
“没什么胃口,只是普通发烧而已,不用太担心。”埃德蒙拉着蕾拉的手,对方刚刚才将额头上的帕子重新浸过水,此时手摸起来凉凉的。
“你不用因为我打乱今天的计划,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蕾拉坐在床边,听见他的话笑了笑,显然没把他的话当真。
床上埃德蒙此时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两颊因为发热红扑扑的,眼尾的泪水就没消失过,整个人看起来蔫巴巴的,像是没晒到太阳心情忧郁的花,让人心生怜爱。
“难受就别说话了,别把我们好听的嗓子烧哑了,再睡一会儿吧。”蕾拉摸了摸埃德蒙的脸,确定温度已经稳定低声哄着人继续睡觉。
埃德蒙迷迷糊糊听到这话下意识撅起了嘴,不过原本人就迷糊,脑子里还没想好说什么眼皮已经闭上了。
生病的埃德蒙脾气也没有好几分,甚至比平时更加麻烦,只是现在的模样很少有人看见,蕾拉好笑地将他皱着的眉心抚平,重新换了个帕子才起身离开房间。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床上的人因病变重的呼吸声,似乎是嫌热一脚将盖在身上的毛毯踢开,埃德蒙身上就穿了简单的背心短裤,没了遮挡,能清楚看见除开脸他露出的皮肤都是粉的,看得人想上嘴咬一口。
咕噜。
房间内忽然响起一声明显的咽口水声,随后一阵窸窸窣窣声,莱加推开窗户一点点往房间里爬。
他看着床上昏睡的埃德蒙总是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此时看上去更亮了一点,盯着那个人像是在看什么可口大餐。
“埃德蒙。”
闻起来好甜。
莱加来到床边,看着不断释放出热气的人伸出手碰了一下,指尖刚触碰到皮肤就因为上面的热度收了回来,因为动作太快指甲在上面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他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痕迹,直愣愣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应该干什么,没有太高智慧的造物总是最听命于本能,受伤后要及时舔舐伤口。
淡粉色的皮肉上那道伤痕其实并不显眼,就算埃德蒙醒来瞧见可能都不会放在心上,人类总是会在各种地方造成各种没有感觉的伤痕,生活中这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莱加不了解人类,他伸出自己的舌头异常认真地舔舐那道浅痕,细长的舌尖将微凉的唾液一点点涂匀。
还没等莱加对自己的处理感到开心,昏睡中的人忽然伸出手臂将他的脑袋牢牢抱住了,发热中的人总是渴望冰凉的东西,埃德蒙昏昏沉沉寻找着刚刚令他感到舒适的存在,顺着那颗脑袋将莱加整个人都缠住了。
床上的人似乎对于怀里的东西感到异常满意,脸颊凑上去蹭了蹭,舒服地再次陷入沉睡。
莱加缓慢眨动着眼睛,视线里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他被按在了埃德蒙的肩窝上,比往常稍高的体温让他有些难受,身体扭动着挣扎了一下,鱼尾甩在床尾砸得整张床都晃了晃。
“别动!”埃德蒙迷迷糊糊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瞬间,房间内又安静了下来,细听只有一个人略重的呼吸声。
*
最先接受莱加的是蕾拉。
那天蕾拉再进屋查看埃德蒙情况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不论从哪种层面都能看出是她儿子将人控在怀里不让离开。
当埃德蒙清醒发现莱加的时候脸色不要太精彩,一会儿黑一会儿红的,不过为了顾及他的脸面,最后还是蕾拉站出来发话。
“孩子,如果你实在没有地方去,可以在这里短暂待一段时间。”
在埃德蒙看来这人只偷偷溜进家里一次,但蕾拉对家里的情况都最清楚,哪些物件出现位移她心里都有数,莱加虽然人怪怪的但看起来没什么坏心。
教会也主导人都是主的孩子,不能随意诋毁、虐待、辱骂,她觉得家里稍微再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只能睡在地板上,晚上不准偷偷溜上床,不准随便碰我,平日不准爬窗户进出。”埃德蒙因为生病发生的事现在都还不能直视莱加的脸,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是看着他身旁的墙壁说的,不过就算如此气势依旧很足。
他劝过蕾拉这人不明底细,不安全,但蕾拉的理由又让他无从辩驳。
与其让人总是尾随偷偷溜进家里,现在确实会更好一点,但为什么他们偏要收留一个没有任何劳动力的蠢货?
“你这么大体型,一天得吃掉多少食物啊……”
一想到这点,埃德蒙就觉得心也痛肉也痛,因此看向莱加的目光总是算不上和善。
因为白天睡多了,晚上埃德蒙并没有直接睡觉,反而坐在床头翻出一本圣经看了起来,这本是蕾拉那里拿过来的,棕黑的书封皮除了有些掉色以外再没有其他破损,里面的页脚也都整整齐齐的。
以前蕾娜会把圣经当作睡前故事念给埃德蒙听,以至于到现在他对里面的一些内容还留有印象,只是一时找不到原在哪儿。
莱加从毯子上坐起来,刚开始在看埃德蒙,见人一个眼神都不分过来,将房间里的东西看了一圈,不一会儿又无聊地开始晃动着自己的尾巴。
只是他忘记所处的环境,粗壮的尾巴甩在床沿上,整张床都在震动。
埃德蒙正好好坐着,突然一阵震感吓得他以为床要塌了,连忙从床上下来看着在一旁晃着腿的某人一时间有些迷惑。
莱加的腿并不粗壮,至少他是那样认为的,但刚刚坐在床上的震感完全像是被一头熊撞击的感受。
他站在床边看着莱加晃动着那两条腿,旁边家具被撞得直晃,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对莱加的认知不够充分吧。
“躺好睡觉!”埃德蒙伸出手握住那两只一直摆动的腿准备放回去,但奇怪的是手感很奇怪,看着是人类的皮肤,接触到后却并没有人类皮肤的柔软,也没有那光滑的触感。
莱加看着放在自己尾巴上的手,立马将尾巴从埃德蒙手中移开。
“别乱动,好好睡觉。”埃德蒙上床以后吹灭了灯,房间里瞬间就暗了下去。
他已经没心思去看圣经了,埃德蒙正在思考正常人类的皮肤可能出现粗糙的肤感吗,他想到那些老人的皮肤可能也是差不多的感觉,不确定。
可能就是有些人的皮肤比较粗糙,埃德蒙不断在脑海中找各种相似的情况,成功将自己说服以后才安心睡觉。
莱加这次耐心等了一大段时间,确认埃德蒙呼吸平稳后才偷摸爬上床,可惜这次埃德蒙并没有睡熟。
埃德蒙还在酝酿睡意就感觉到床上的动静,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莱加已经自然地抱了上来,当然这并不是结束,他掀起埃德蒙的衣服动作熟练地贴在温热的皮肤上。
这一系列的行为让埃德蒙红了耳朵,从这熟悉的操作看来莱加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埃德蒙将贴在身上的两只手打了下去,他愤怒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你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