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埃德蒙时常感受到一道视线。
那道视线总是出现在清晨出门和傍晚回家的时段，藏在暗处叫人不知道方向，却又十分有存在感。
埃德蒙刚开始怀疑他被哪个变态盯上了，即使在这个经济不发达的镇上也有一些变态，戏弄别人或者抢钱。他不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被盯上的，但如果让他抓到人，他发誓一定会将那人绑在海岸上脱光衣服涂上果酱，让海鸟啄咬。
有次埃德蒙将周围都翻了个遍，各个拐角都看了几次，一个可疑的影子都没有。
甚至对方越来越猖狂，视线距离越来越近……
这天，埃德蒙揣着才拿到的钱跑去集市准备买一些肉回去，因为去得比较晚，老板将剩下的那点便宜卖给了他。正提着肉走在路上时，一个人从后方走过来扑倒在埃德蒙身上。
那人戴着灰扑扑的帽子，一整个身子压在埃德蒙背上，他看不到那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有一些黑色的头发从帽子里露出来，扫在埃德蒙脖子上痒痒的。
埃德蒙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匹马撞了，整个人蒙了好一会儿，想起身却被压得动弹不得，那人就跟死了一般没有动作，连呼吸都几乎感受不到。
他扭过脑袋看着眼前陌生人的半个后脑勺，有些咬牙切齿道：“你准备在我身上睡多久？”
“还不快起来，重死了。”
路上有人看见过来帮忙，就这样在两三个人的帮助下埃德蒙才从那人身下被拉起来，他手上脸上都是尘土，不用看就知道有多狼狈，而那个罪魁祸首却依旧坐在地上没起来。
这个男人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几个人怎么拉都拉不起来，只能勉强往旁边拉着挪开一些距离。
埃德蒙有些生气地瞪向眼前这个不长眼的人，那人却只是眨着一双碧绿的眼睛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在黄昏的光晕中沾染不上一点温度。
那双眼睛很好看，叫人不自觉沉溺，可看得久了你会发现里面没有一丝正常人该有的情绪，你望着他和看着一滩冰冷的水没什么差别，甚至时间久了那股冷意会缓缓蔓延全身。
他猛地移开视线，身体极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虚张声势般朝人叫嚣：“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没长嘴吗，一声抱歉也不会说？”
这个怪人仰着脸长得还行，就是脑子可能有些问题，直勾勾盯着他半天一句话都不说，叫埃德蒙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里的无力感。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真是一个怪胎！
他不想和这种人继续纠缠，对面那人给人的感觉很奇怪，潜意识里埃德蒙只想尽快远离。他可惜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肉，迈开腿准备回家，裤子却被人猛地拽住，那人根本没控制力道，险些直接将埃德蒙的裤子直接拽了下去。
埃德蒙黑着脸一只手拉着不断向下滑的裤腰，紧急打断刚刚即将冒出的脏话。
“……松开，我已经不计较了。”
“啊，啊……”那人终于张开了嘴，可发出的只有几声不明所以的语气词。
他望着埃德蒙似乎想要站起来，可刚起身又摔倒在地，刚刚帮忙的人早已经走远，这里只剩下几个妇人，好奇的视线不断落在埃德蒙身上，叫他格外尴尬。
“你喝高了吗，我扶你起来怎么样，只要你保证不再继续纠缠。”
埃德蒙说着见那人没说反对的话，就当他同意了，上前拉着人的胳膊准备将人搀扶起来，可他完全低估了这人的重量，明明上半身已经起来了，下半身却像是瘫痪多年一样怎么都没有动静。
刚开始以为那些人只是不准备多管闲事，这会儿才发现这人是真的拉不起来，埃德蒙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那两条像是装饰的腿终于动了起来。
“老天，你不能喝酒就别喝好吗，真不知道你家人是怎么放任你出门的。”
“……你能别靠我身上吗，我不是一堵墙。”
埃德蒙无语地将贴在他身上的人推开，那人站好以后就杵在埃德蒙面前一直看着他，这一出搞得埃德蒙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不想再跟这个奇怪的人接触，直接转身走了。
还没走几步，他就听到身后那人走路发出的摩擦声，那人像是腿发生了故障走路都是在地上擦着走，声音又大又刺耳。
好几次那人都直接摔在路上，埃德蒙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只一个劲儿地加快回家速度。
一直到埃德蒙看见家门口，他才缓松了一口气，身后没有那奇怪的摩擦声应该是摆脱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酒疯子。
他看到在门口等待的蕾娜开心地举起手里的肉晃了晃，本以为她也会高兴，结果蕾娜反而表情有些奇怪，他这才想起肉表面已经裹了一层灰现在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可能蕾娜以为他正拿着一块泥巴在冲她开心地显摆吧。
“刚刚买的肉掉地上，洗洗就好了。”埃德蒙将肉放到厨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鼻子，看着手上全是灰连忙又去洗手，那人身上是有多脏扶了一把手上全是灰。
“你跌倒了吗，有没有受伤？”蕾娜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对啊，需要蕾拉给我准备一顿美味的晚餐才能恢复。”埃德蒙笑着冲她眨了眨眼睛，说笑着又捧了一把水将脸洗干净。
“噢噢，看来需要我加油了，我先准备一下一定让你吃得开心。”蕾拉见此也笑了起来，将那块脏兮兮的肉放进水管下。
蕾娜做晚饭的时候，埃德蒙先回了房间，他脱掉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准备去冲个澡，晚上吃得肚皮快要爆开才住嘴。
第二天，埃德蒙下工后又遇见了那个人，也不知道在地上摔了多少次，身上穿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浑身上下都是灰扑扑的。其实细看这人身上的衣服也没有好好穿，拿着衣服随便裹了一下，身上有些地方没有衣服覆盖露出了他的皮肤，在一身灰扑扑的颜色里格外扎眼。
“喂，我说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埃德蒙颇为无奈地转身，看着在后面艰难行走的人，即使行走都这样艰难了还坚持跟在埃德蒙身后。昨天还以为这人是酒喝多了才行走艰难，现在看可能本身就有点四肢不协调，嗯，双腿行走问题尤其严重。
刚刚在看见这人的第一眼，埃德蒙其实有被吓到，他实在是太不像一个人类了，在这个镇上的人大部分都以捕鱼为生，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而眼前人的肤色已经不仅仅是白皙而是更偏向于无机物，尸体般的白。
那人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埃德蒙，两人就这样干瞪眼了好久，埃德蒙迟迟等不到回答便失去耐心不再搭理这个人。
谁知那人还是固执地跟在身后，就像小孩子刚学会走路一样，一路磕磕碰碰的，中途还摔了几跤。
一路上都有人奇怪地看着他，而被注视着的对象似乎感受不到，只一心跟在埃德蒙身后。
“我再说一遍，别跟着我。你应该也不想我的拳头揍到你脸上吧。”埃德蒙说着还扬了扬自己的拳头，说完见那人依旧朝自己靠近，低声骂了句什么转身扭头就跑。
只是这次埃德蒙跑没多远就再次被扑倒在地，一时间埃德蒙满嘴都是沙子小石头，他一边吐着一边骂骂咧咧的。怒火冲散了心中的不安，他挥起拳头将人揍了几拳，结果那人根本不反抗，嘴角被打青了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埃德蒙。
这人无辜的样子，显得此刻发脾气打人的埃德蒙更像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埃德蒙突然有些泄气，大街上他这是在干什么呢，被那些人当笑话在看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你，你会不会说话？”
“会就点头，不会摇头。”
埃德蒙认命般将人拽着拉着走到无人的角落，皱着眉询问，很显然这人没有任何反应，连最基本的点头摇头都没有，似乎不光不会说话还听不到声音。
这个人只会看着埃德蒙缓慢眨动眼睛，像是个没智商的傻子一样，麻烦，棘手，怪异，脑海中不断出现类似的想法，埃德蒙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他无法救助一个智力低下的人，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摆脱这个大麻烦。
把他送去教会。
埃德蒙脑海中首先冒出的就是这个方法，只是现在教堂已经没人，天也快黑了。
……
蕾娜看见埃德蒙拉着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有些惊讶，尤其是看着两人走着走着其中一个人突然步伐不稳往前扑时，埃德蒙想搀扶结果被拉着一起摔了的时候，惊讶变成了憋不住的笑声。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埃德蒙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地上那人开始骂。
蕾娜帮着埃德蒙把人带回了家里，在看到那人脸上明显被揍过的痕迹，和埃德蒙明显避开看向那人脸上的视线时，蕾娜猜测这两个人打架了。
只是她什么都没问，这个镇子上埃德蒙的同龄人有很多，交好的人却屈指可数，蕾拉从来不会干涉孩子的交友问题。
“别动，我说别动！”
埃德蒙恼怒地抓住这人往自己身上摸的手，气得想直接将人扔出去，但那人抬起那张美丽的脸静静地看着他时，他又诡异地没那么生气了。
他给人脱衣服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人有一张很不得了的脸，虽说是男的，但说他漂亮也不为过。
黑色的长发更是叫人一时间移不开眼，这种发色埃德蒙从来没看见过，出去会不会被人当成异教徒？
应该不会，镇上的教徒还没那么极端。
“自己洗，要是敢把这里弄乱你就死定了。”
埃德蒙因为再次放在胳膊上的手回过神，不耐地将他的手打下去，转身走出门还没几步就听见身后连人带桶翻倒在地的声音，水声哗啦作响。
埃德蒙扭头看着那场面，牙齿磨得都快起火星子了，他怎么就鬼迷心窍把人带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