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看那块秃石群，可以看见里面的鱼群和上面停留的海鸥，仅供落脚的石头不过是陆地上的山被海水淹没，堪堪露出山尖。

当然这都是戴维斯告诉他的。

埃德蒙拿着从戴维斯那里要过来的简陋望远镜，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这东西平时戴维斯宝贝得很，根本不会让他碰，但现在不一样了。

自从那天戴维斯的决定被施行后，他变得好说话很多，一个合理的原因望远镜就非常轻松地到了埃德蒙手上。

他新奇打量着四周，开心得恨不得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看得旁边的艾登和约翰胆战心惊。

“非常有胆量，掉下去可以抓条鱼再上来。”艾登在一旁开玩笑，随后看了一眼望远镜，伸着手想把东西拿过来，埃德蒙转身躲开扭过头瞪了他一眼。

“我可没有那爱好，你想去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找最近的大鱼。”

埃德蒙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望远镜，顺利在艾登脸上见着不忿的表情，才笑着将镜头简单擦拭后收了起来。

乔治站在约翰身边看着在玩闹的两人又看了一眼海面，秃石群上站立着正在寻找猎物的海鸟，再具体一点，不远处正盘旋着一群海鸟。

一只只紧盯着海面，盘旋不下。

“那里有什么？那些鸟能预判鱼群位置吗？”乔治转过头看向约翰，卷发随着动作在头上弹了一下搭到眼前。

他的脸上看不出太过明显的表情，只是眼睛比看书时要大上一些，似乎对于这种情况非常感兴趣。约翰抬手帮他把头发整理好，收回手才察觉这个举动不礼貌，他尴尬扯开唇角解释说：“习惯了。”

乔治没觉得被冒犯，摇头表示没事。

“这没什么，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他再次指着渔船对面停在石头上的那群海鸟。

约翰随着他的手看向那群海鸟，“那些鸟清楚哪些区域有鲸鲨之类的大型生物，会固定守在一些地方从它们口中捡漏，当然一般礁石区域会有小型鱼群生活在里面。”

航线是从秃石群边绕过去，以往他们都见过海水因大型捕猎现场被染红的场景，但大多数都不会有这次一样如此近距离，要是不幸一点渔船被鲸鱼那些生物注意到，可能会对渔船造成一些影响。

这是全新不了解的海域，所有人都在注视着眼前即将到来的围猎，埃德蒙的任务是绘制新的海域图和航线，当然这活儿实际上还要再被返工个两三次，所有人都会是参与绘制者。

埃德蒙拦下了这个活儿，此时便觉得自己像是有了什么特权一般，注意到乔治那双看着大海惊喜的眼睛，勾起唇角将下巴往上扬了一些，这一动作惹得艾登啧了一声。

“我记得埃德蒙第一次上船的时候晕船，在甲板上吹风没站稳跌了下去，还记得吗，你上来的时候衣服里还有两条小鱼。”

艾登撞了下埃德蒙的肩膀，回忆着当时那滑稽的场面笑着冲人眨巴眼睛，他并不在意埃德蒙小孩子般得意的心态，但偶尔他还是忍不住逗逗这个人。

埃德蒙第一次登船只是因为戴维斯缺人临时上阵，当时他信心满满，以至于彻底忘了有人会晕船，当然就算想起来了也不会认为这情况是落在他头上。

艾登在一旁模仿着埃德蒙当时从海里钻出来的场景，那时的惊恐、害怕被无限放大化为了眼前滑稽不堪的一幕。最让人生气的可能是一边站着的乔治居然也在跟着笑，这才是让埃德蒙最不自在的，他现在只想一拳揍上去。

当然，他不能够。所以他现在更加气愤了。

可能是埃德蒙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约翰见此走了过去，拉着埃德蒙的胳膊安抚般地拍了一下，“开心点，孩子。这都是善意的并不包含你所认为的嘲讽恶意，我们将在这条渔船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一切都不可能一成不变。”

埃德蒙看着约翰脸上的笑容扭过脸没说话，他当然知道这些人的本性，只是现在船上还有一个陌生的，他不喜欢的人。约翰还在观察他的表情，埃德蒙往乔治身上瞥了一眼，发现那人继续盯着海面，除了最开始的一声笑，他的注意力轻易被自己更感兴趣的东西引走了。

这点让人感到有些窝火，且理由说出来还会令人发笑，埃德蒙只好努力将情绪平复下去，抬手摆了摆表示自己没事。

艾登表演完趴在护栏上仰着笑脸冲埃德蒙眨眼睛，换来了埃德蒙的一记白眼。

就在这时那群海鸟的叫声大了起来，一声声如同人类捏着嗓子尖啸，海水原本平缓的浪骤然大了起来，水下不断发出动静。

“捕食开始了。”

约翰瞧着那块海面，即使岁数已经接近五十岁，视力依旧好得没话说，他能看清水面下缓缓向上晕染开来的红。

海水下每天都会进行无数次捕猎，死亡有时存在于看不见的角落，有时又会以各种方式出现在视线内，当然不管何种生物的逝去都不会有如此震撼的效果。原本深蓝的海面一点点被染成淡粉色，那些低空等待的海鸟变得愈发急切，却不得不将声音堵在羽毛之下，毕竟它们是狩猎者，又同时是被狩猎者。

“！”乔治因为约翰的话，愈加集中注意力于那看不见的水下。

埃德蒙和乔治两人早看过类似的场景，两人的兴趣并不如乔治那般明显，倚着护栏，艾登磨磨蹭蹭地移到埃德蒙身边，眼珠向眼角滑动观察着他的表情，确定他并没有特别生气才踮起左脚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的海面。

埃德蒙有时候特别小气，他不喜欢别人在其他人面前随意说起他的糗事，而如果正好那个其他人是他不喜欢的人，事情就会变得更加严重一点。

“我真该把你揍一顿。”埃德蒙忽地吐出一句话，语气平淡听不出生气的意味，艾登瞟了一眼探手过去搭着埃德蒙的腰。

“生气容易变丑，还有你腰怎么这么细，一点男人味都没有。”说着艾登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贱兮兮地笑了出来，那眼神看得埃德蒙有些尴尬，他挣开艾登的胳膊不再搭理。

艾登是一个喜欢玩乐的人，没事就会跟女人厮混在一起，对于某一方面而言，可以说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男人。而埃德蒙并不是，他不喜欢和异性过度接触，每一次的目光接触，肢体接触都会令他面红耳赤。

他不擅于应付这类话题，结果艾登发觉后更喜欢以此说笑，每次埃德蒙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反驳，也许他说什么都不会是正确答案。

他第一次和女人接触只是因为一个意外，跟朋友在酒馆喝多在回去的路上被一个女人缠上带到了她们接客的地方，他全程都迷迷糊糊，只能闻到那个女人身上的那股廉价的香精味。

埃德蒙越回想耳朵烧得越红，羞愧的连脸颊都带上了淡淡的粉。

他已经不太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第二天女人伸向眼前的手说出最冰冷的词语，给钱。

那个时候他才从学校退学，每天在这个店铺帮洗碗，那个码头帮忙卸货，获得的报酬只能支付他伙食费。

他手里没有一分钱，最后的一点都被付酒钱了。

眼前，女人穿着一袭红色的长裙慢条斯理地抽着烟，眼睛似乎是看着埃德蒙的又似乎并没有，里面只有无尽的冷漠。

没有记忆代表着这件事可以被人随意编排，也许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也许……埃德蒙没有经验，也无法拿出此类证据。

女人的眼神偶尔落在他身上，叫他抬不起头，如果说给不起钱，之后他可能会被这镇上的所有人嘲笑。

“可以先赊一段时间吗，我有钱了就会给你的。”他急切地向女人解释希望得到她的同意，很久她都没有说话只是抽着手里的烟望着别处。

埃德蒙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想马上逃离，却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待发落。

他抬起头去看发现女人不知道何时正打量着他，此刻两人眼神对上埃德蒙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出来睡女人连钱都不带，小朋友不会还没成年吧。”她笑着问出令埃德蒙难堪的话语，语气里带着的好奇更像是嘲讽。

他后来说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但付嫖资赊账的事情在小镇上传了个遍。

渔船上的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海面上鱼类的残躯浮上水面，海鸟纷纷抢夺等待已久的食物，那场“盛宴”被缓缓甩在渔船之后。

人类对自然的观察于此结束，戴维斯叫上约翰两人进了船舱，乔治也找出书躲到了其他地方，甲板上只有埃德蒙和艾登两人。

艾登看着埃德蒙烧红的耳朵，心里不停感叹着这人可真容易害羞。

这个时候已经再接着闹就真的恼火了，艾登清楚他发怒的界限，收回触碰的手幽灵般悄悄将空间完全留给了埃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