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是…这样的事中,更为年长,也是神官中最有威望的西蒙提醒,“不管如何,在巴库拉的生死未卜前,警戒的确是必要的。”
短暂的沉思,法老看向塞特,“就由你去部署军队,”语气比以往都要严肃,“不过,绝不能骚扰村民,目标只针对巴库拉!”
—————————————————————————————————————————
还要有多少泪水要涌入尼罗河呢?在结束午间祷告时他想到,面前被金祭台还有蓝睡莲,孔雀石,海蓝宝拥簇的欧西里斯像依旧沉默,由几百年前的宫廷工匠一笔一刻雕琢出来的金色面孔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透过学徒们在正午点燃的乳香,那堪称木纳冷漠的目光令他忍不住叹惋。
巴库拉…那个男人,他究竟有何来由,为何要抢夺千年神器,为何扬言要毁灭埃及王室,为何对阿克纳姆先帝恨之入骨,甚至不惜掘开先帝的坟墓犯下如此亵渎罪孽…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为何心中会居住精灵,难道神也认可这样一位暴徒?
…他凝视着欧西里斯那空洞的双眼,被孔雀石与靛青石颜料涂抹全身,胸前交叉双手握着弯钩与链珈的冥界之神,掌握着审判与重生的神明,手握钥匙之人,仅为正义审判,曾经作为审判世间公正不阿的现世之王,您为何要安排如此一桩闹剧?
还是说您有自己的理由?难道您认为那名名为巴库拉的男子也有着正义?他低下头,如今只能企盼故友的亡魂可以在神的安抚下沉沉入睡,马哈德,愿你的崇高在冥界依旧熠熠生辉。
随后他转身离去欧西里斯的圣殿,神官学徒在看到他走出立马从门边迎来,毕恭毕敬地跟着,正是午时,厨房里的小厮们早已将食物抬入卡纳克的偏殿,他还在楼梯处没有踏进,就闻到了肉排油脂混着辛香料的咸香,还有一阵烤大蒜的浓烈气息。
他来的很晚,这座差不多是图特摩斯三世时期建造的偏殿足以容纳整个神庙的学徒神官同时用餐,现在只有他还有零星几个人,一直跟在他左右的学徒也没有用餐,所以他挥了挥手,拒绝了孩子为自己端茶送水,侍从正换下着那些空掉的盘子。
换上来的有樱桃干炖肉,香辣鳗鱼羹,红酒浸鹅肝,还有一大盘用大蒜叶和薄荷捆着的烤肋排——因为时间过久而早已在叶片上结了一层油,他像以往一样胃口不佳,等待着侍从们将甜点与小菜摆好,他时常只享用餐点过后的残羹冷炙,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就算是佳肴中无人问津的残羹冷炙,也比埃及的普通人民的饮食要好太多,淋上番茄酱的虎坚果绘粉丝,秋葵炼乳浓汤,狼桃,香草与各色干果杂烩的沙拉,用了乳酪与柠檬汁调味,甜点与饮品是无花果葡萄露,里面淋了蜂蜜。
味道一如往常的挑不出毛病,他小口品尝着,身边的学徒则风卷残云,捏着肋排露出的两端,用牙齿将依附在上的深酱色肉撕下,啃的不亦乐乎,他当然能理解学徒的好胃口,半大的孩子,不过八九岁,像是这里的其他学徒一样出身贵族或者神官世家,早早就被送来学习,还没有搞懂权力与国家,战争与利弊,更不用说这样的心里能有什么坚定的信念,想必都不明白最近皇宫发生了什么吧,自然没有他这样的忧愁,有美味的食物,不被老师念叨就喜笑颜开…他默默注视着孩子狼吞虎咽,酱汁溅了一脸,于是把自己的手绢递了过去,就在此时,有人对他说道。
“夏达神官,塞特大人通知您下午与他一同去巡视村庄。”
他微微回头,立马注意到了来者握在手中,直指天花板的长矛,一般来说餐厅不宜带进武器,然而来者没有被阻拦,他心知肚明,此人大抵是塞特的近侍,由千年锡杖神官亲手挑选出的随从,没有命令绝不会卸下武器。
如此突然的邀请,不,应该说是通知,他自然无法拒绝,为了抵御巴库拉无可厚非,可是塞特心中又在作何打算呢?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四天前巴库拉偷袭皇宫后举行的神官特训,他与塞特,还有阿克纳丁被分为一组,与马哈德,卡利姆,爱西斯对战,一开始势均力敌,他中了卡利姆的陷阱,而塞特则为了突破重围直接将他的精灵献祭,最后虽然他们获胜了,但是卡利姆也提出了,践踏同伴的力量是否可取?
不过他更想问的是,为了追求胜利不择手段是否可取?塞特太过偏执了。
“我知道了,”他回过头,手里搅拌着那半杯果子露,接着起身,对学徒道“今天下午你替我为神像宽衣,抹上精油,入夜记得祷告,还有西蒙神官送来的古籍帮我整理好,”他转身对那名侍卫点点头,“走吧。”
在宫门正当前,已经停好了两辆轿子,塞特已经等候良久,而旁边他那些训练有素的侍从正整装待发,塞特没有召集学徒,据他自己说他不需要那些娇弱愚蠢的贵族小孩,他需要刚硬的军人来继承千年锡杖,他会从侍卫中挑选一些合适的近侍相伴左右,让神官召集军人似乎有些不妥,然而阿克纳姆先王却没有说什么,“王信任我,我定当不会辜负这份信任。”塞特曾说。
“我们等会直接去王墓周围的村庄。”开门见山,塞特转身走向轿子,“有些事光靠一个神官做不到。”
他跟着上了轿子,烈日之下,他们出了宫门,远处黄沙滚滚,仆人的长柄羽扇在一旁挥动着,搅动起一阵闷热凝固的空气。
“夏达神官啊…如果我的第六感没错的话,巴库拉一定还活着…”走出羊首狮身像大道时,塞特冷不丁开口。
他皱起眉,巴库拉还活着?
“遗憾的是….”他盯着塞特的侧脸,而蓝眼的神官只是凝视着远处的村集,“马哈德白白牺牲了,不止如此,现在的情况极可能变得更糟了…”
“千年轮!”他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不禁脱口而出。
“如果巴库拉拿到了千年轮,让邪念增强之后,我们就对付不了他了,”塞特的声音平静得就像坚冰,“到时候,恐怕王权会有崩溃的危机…”
“…!”
“夏达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身为王宫审判官的你来这里吗?”塞特的话令他暗叫不妙,不觉中摸上胸口那枚闪闪发光的安卡钥匙,而塞特刚好提到它,“因为你的千年钥匙拥有特殊的力量,能够探测人心之中寄居的魔物,”话锋一转,年轻的千年锡杖神官直接命令,
“你的任务就是,民众之中一定有心中寄宿着强力魔物之人,”那双钴蓝,每次注视都会让人忍不住移开视线的眸子看了过来,“找出具有如此素质的人吧,用你的千年轮的力量。”
“怎么可以…”他内心为他的大胆为震撼,下意识否决,“无罪之人的内心,我无权去偷窥呀!”
“那么我问你,你能够断言,将来一定不会出现像巴库拉这种对国家造成威胁的人吗?”塞特不依不挠,“如果王宫遭袭的噩梦,又再度发生…以我们祭祀团的力量,能够对抗得了吗?”
这….他无力反驳,心里隐约随着塞特的说法逐渐动摇,没错,此次皇宫遭袭暴露出来的问题远远不止如此,何况如今马哈德已经逝世,神官团的力量也不如以前,神书写的闹剧不知如何落下帷幕,而放任其中…又要有多少泪水涌入尼罗河呢?
“必须在叛乱分子做大之前,将其逮捕!”仿佛是为了打消他的犹豫,塞特的声音强硬,不容拒绝,“这么做完全都是为了保护法老王!!!”
轿子摇摇晃晃,最终在村落处停下,他能听到周围村民的躁动与不安,
“神官大人?”
“为什么带来这么多士兵?”
惶恐不安的声音纷杂不绝,塞特的侍卫们厉声,用长矛捅进地面,
“你们还不跪下?”
一片衣料窸窣与恐惧的呢喃中,他下了轿子,只觉得举步维艰,西蒙的告诫在耳边若隐若现,而千年钥匙正在手心中变得滚烫….
…
当千年钥匙每次穿过以太那漆黑不可名状之物而窥探到生灵的内心时,一次审判就完成了,他能看到男人内心深处一个掩面而笑的怪状小丑,正透过千年钥匙开启的窥镜冲他张牙舞爪着,
“这个人心中的魔物,似乎能与黑暗一起生出邪念,虽然等级不是那么得高,但是放任不管,有可能会反复行恶。”
他大声宣布,接着身旁的塞特照例让士兵押了下去,
“下一个。”这位有着冷冽蓝眸的神官抬了抬下巴,无情地示意着身前那长龙一般等待着审判的队伍,浩浩荡荡,充溢着士兵的喝令与民众微小的谩骂,
他显然有些无力,
“这种行为,法老王绝不会原谅的。”他再也无法忍耐,冲着塞特直言道,到如今他已审判了不下百名被认为“有潜在的危险因素”的村民,这个建立在帝王谷周边的村庄本就人口稀少,规模窄小,要如何才能满意,将这一个村子肃清吗?
但是比起他的良心不安,年轻的千年锡杖神官显得更为心安理得,游刃有余。
“夏达呀,动摇王国基础的元凶就等于是体制,权威的反叛者,”塞特的语气好像是在劝导无理取闹的孩童一样,不过语调依旧冰冷,没法商量,“谁也不敢保证这样子的人们之中,不会出现第二个巴库拉,因此,我们必须全力预防这种事的发生。”
是吗,那你为何如此执着呢?他甚至想用手中那勘测真相的宝具好好看着眼前这名刚正不阿的好同僚的内心,来探明真正的想法,塞特在此事上如此固执,必然有着其他一些原因…
“你们就尽量滥用权力!尽量虐待庶民吧!!!”刚刚被审判的那个男人在被带走前冲着神官愤慨喊着,“反正白龙神一定会惩罚你们的!!!!”
白龙神…?
夏达内心默念,陌生的名讳,是什么小地方崇拜的神明吗?
“混蛋!不准胡说!小心你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喂,想死吗?”
不需要神官纡尊降贵,士兵们攥紧着那个身形有些佝偻的男人训斥道,将他带了下去,然而奇怪的是,塞特居然没有冷冰冰地继续执行他的铁律,毫不留情地宣布下一个,反而转过身
“我们走。”他对士兵下令道。
居然打道回府?夏达内心深处一阵如释重负又疑惑不已,塞特的行为逻辑果然与常人与众不同,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挺想一探究竟的。
往回走的时候,他们隐约听到了隔壁街道的一些骚动,难道是有村民暴动?与士兵起了冲突?夏达内心不安,如果这件事闹大,传入法老王的耳中,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他身边的塞特貌似更为警惕,赶紧指派了一名贴身近侍前去打探。
“是一个女人,”不久,那名近侍回来半跪禀告道,“一个白色头发,白色皮肤的女人从沙漠来到这里,村民正在把她赶出去。”
“她做了什么坏事吗?”夏达问,
“村民说她有着白色的皮肤,白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外貌为村子带来了灾难,”士兵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他们说…神官会带着军队来村子里也是她引来的….”
“这么说,我们倒是成了灾祸?”塞特闻言不怒反笑,只是那微笑颇为寒凉,“招来灾祸的外貌…白色的皮肤,蓝色的眼睛….”塞特突然回头,那双掩在帽檐阴影中的蓝眼宛若冰霜,“夏达,我会不会也被诟病成不详的人,嗯?”
蓝色的眼睛,清冽如同地下水,抑或腓尼基旅商层层护封在宝盒之间的,名为冰的晶体,清浅而鲜艳,与埃及人深色的眼眸而言颇为不符,他也不过听说了某位亲王来自雅赫的王妃有着一双蔚蓝的眼睛,这样蔚蓝的眼睛。
抑或白化症的人,他曾在过往神官的案例中了解过这种病症,病人的皮肤与头发颜色都褪尽了,瞳孔也会褪成半透明之色,看起来怪异无比,难免会引来无知民众的恐慌
“不用跟民众较劲,如果只是一名有着白化症的女子,我们赶紧将她救下吧。”
“当然,不能放任无辜者被伤害,我也想看看,究竟是如何怪异的外表能够被称为灾厄。”
他们率领着士兵绕了过去,村民恐惧又愤怒的叫骂响彻街道,伴随着石头打砸的杂音。何苦来,他想,如此迁怒他人。
“你要水的话!拿去吧!滚蛋!!”
水泼洒在地上的声音,他望着蔓延到脚底的水痕,顺着流水的痕迹往前,不远处的地面上卧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破布衫下露出的小腿白的像浆洗的布匹,长发被污水打湿,就像绞在一起的蚕丝
“神官大人!”
村民纷纷下跪,
“你们对这女孩做了什么?”
这名有着纯白皮肤与白色长发的少女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