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尹修收回放在小白头上的手，道：“我不是甚么救世主，亦不是甚么好人。”

“是您救了我。”小白道。

“我只是喂你吃了一颗回复丹，谈不上救了你。”徐尹修无奈道。

“但您会带我离开此处的，不是吗？”小白热切地望着他，道，“我会尽我所能帮您的，不要留我在此地。”

“我会带你离开的，不过你要如实回答我，你都想起了些何事。”徐尹修道。

他觉得蹲着有些累，便拿出两张小矮凳，两人面对面坐下。

“我已经死了。”小白刚第一句就是个重磅炸弹，徐尹修微微坐直，打起了些精神。

小白却蹙了蹙眉，不知该如何表述当初那些事。

他想了许久，才道：“我当初是寄宿于此，是同门师兄将我带来的，后来他为了离开此处，杀了许多人做献祭之法，其中就包括我，那时此镇并非如今这般安静，一切皆甚是热闹，只是我们来时恰逢中元节，此镇有规，不可庆祝中元，否则会被鬼缠上，但我师兄并不知此事，其实已经有街访提醒过他了，但他不在意，夜里便在院子里饮酒唱歌，接连几日皆是这般，后来他便离不开此镇了。”

“为何会离不开？是有结界？”徐尹修便问。

“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当初杀了许多人，镇上开始通缉他，再后来我便忘记了，我变成了这副模样，我现在还活着吗？我不知道，我好像已经是个鬼了，因为我感受不到我的心跳。”小白低垂着眉眼，道。

徐尹修又怜惜地摸了摸小白的头，道：“只记得这些了吗？”

小白颔首，又突然晃了晃。

“嗯？”徐尹修收回了手。

“我还记得有时我清醒了，会朝镇外跑，却从未成功离开，久而久之也就明白我被困于此地了，”小白道，“我能清醒的时间不多，每次清醒我都会在各种地方，有时是在用膳，有时在走路，有时站在房间里，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这般，会不会突然醒过来，我希望他们会……”

“你现在彻底清醒了，”徐尹修站起身，向小白伸出手，笑道，“跟我走罢？”

小白抬头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将手放上去，接着被拽住，从凳子上拉起来，站好。

徐尹修收起凳子，望着小白，笑问：“你可想好了？我有一位配偶不让我带人回去，你可能会被他杀死哦。”

“您放心，从此处离开以后，我绝不会缠着您，但倘若您需要我，我定随叫随到。”小白坚定道。

**

薛昼渊醒来时，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坐起身，发现没有任何变化之物，以为没过多久，却发现外界的天已经蒙蒙亮。

枕边只有零嘴与话本，徐尹修竟连张书信都未留给他。

他能感受到此空间与之前不一样了。

他下床，走到房门前，看见一道属于结界的法力在他接近之后便开始蠢蠢欲动。

……他又被哥哥锁在小房间里了。

薛昼渊赌气一般坐回床榻上，吃起零嘴，又生气地抽出本话本来看。

等哥哥回来他一定不要理哥哥了！！生大气！

话本阅读到一半，他便开始担心徐尹修。

可他如今无能为力，被困于结界之内，他根本做不成任何事。

他甚至在想，不如修回魔修罢，这般来他就足够强大了，就可以保护徐尹修了。

可是不行，他会被哥哥讨厌的，他不想被哥哥讨厌，也不想看见哥哥失望的眼神。

薛昼渊有些阅不下去话本了，他想去找徐尹修。

可是他出不去。

他就搬椅子至窗户前，坐在椅子上，望着外界，等待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哥哥不会不要他的。

哥哥若是三天仍未归，他就……他就一头撞死于结界上！！

天渐渐亮起来了，非但如此，竟还下起了雨。

徐尹修打开油纸伞，盖过他与小白的头顶。

他与小白已经步行了一夜，线索都已交换完毕。

目前已知当年小白师兄的屠村行为是促成如今局面的导火索，通缉令上的人亦是小白师兄，而镇上并无活人，连小白都是鬼。

小白的肉/体不会再长大了，他停留在了15岁。

“此镇是仅有这般大小吗？”徐尹修停下继续向前的步子，问小白。

小白摇摇头，道：“并非，除您讲过的旅馆和膳房外，还有一些酒馆、青楼云云，可这些地方皆未见到，也许是另外一个空间。”

徐尹修思考半晌。

他还有何处是未去过的，可能到达另一个空间之处……？

他忽然抬眼，直直地盯着小白，语气稍有激动，道：“可否带我去你所居之处？我似乎只有居民的住处从未去过。”

小白自然是不会拒绝他的，笑道：“自然可以，请随我来罢。”

徐尹修便撑着伞，由小白为他引路。

居民的房间与旅馆的房间大差不差，亦是灰头土脸的，只是多了一个灶台，其余没差。

“你有在清醒时进入过其它空间吗？”徐尹修问小白。

“我记得有过一次，但那次是清醒得最短的一次，几乎是在我站于那条街上的瞬间，我便失去了意识……我是如何到那处去的？我亦记不得了。”小白语气有些失落，他觉得自己任何忙都没帮上。

徐尹修便揉揉他的头，道：“谢谢。”

小白抬眼看向他。

只见徐尹修指尖闪起红光，半空中出现红色斑点，他收回放在小白脑袋顶上的手，转身盯向房间角落的一个瓷器。

他轻微昂了昂下巴，空气中飘着的红色斑点骤然皆流向那个瓷器，直至将其填满。

徐尹修打了个响指，斑点变为红色的液体，瓷器抖了抖，便倒于地面，红色的液体被从里洒出，却并未四溅，而是向着房间某处蔓延而去。

徐尹修看着它，看着它蔓延至小白的足下，而后停止蔓延。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徐尹修便反应过来，很快地拔剑架于小白的脖前，平静地望向对方。

而小白甚至并未后退，只是微笑，抬眸望着他的眼睛，问：“您不相信我吗？”

“你要我该如何相信你？”徐尹修反问道。

他的术法是在小范围内最大限度地找到空间入口或出口，这下倒好了，入口和出口没找到，找到空间主了。

“您最开始说过，会带我离开的。”小白这般说道。

“你的目的是什么？”徐尹修只问。

“离开此地。”小白道。

徐尹修又将剑锋向他靠近了一些。

“我的□□已经死了，您哪怕将此剑刺进我的心首，也不能伤我分毫。”小白依旧未躲，淡定地告诉他。

徐尹修在心底啧了声，还是收起剑，给一旁的床榻施了道清洁术，坐至榻上。

小白走到他面前站定，软下声音，道：“我与您讲过的一切皆是真事，包括若是您当真将我带离此地，我定任您使唤，随叫随到。”

徐尹修沉默须臾，之后问道：“你为何被困于此地？”

“我借用了这位修仙者的身体，我并不知他唤何名，但他的同门师兄屠村之事皆为真事，我生前唤作何名当真不记得了，我本该死后便可离开的，可我太想复仇了，执念太深，灵魂便被困于此地了。”小白解释道。

那你和薛昼渊应该很有共同话题可以聊。

徐尹修一想到他的阿桓，眉眼都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那这位修仙者的师兄为何会被困于此地？”他放柔声音，问道。

“是鬼镇先辈定下的规矩，不可庆祝中元节，据说是因为此镇与鬼相克，从前它并不唤作‘鬼镇’，众人甚至都不会提起‘鬼’此字，”小白叹了声道，“这下倒好，不让提起‘鬼’之处，如今全是鬼，更名为‘鬼镇’了。”

徐尹修也不好奇另一处空间是什么样的了，如今一切谜题都已解开。

“你被困于此地多久了？其间杀过人吗？为何要设置那些空间规则？为何……”徐尹修又问了小白许多问题，小白皆如实回答。

小白被困于此地已有百余年，杀过一些试图攻击居民的人，空间规则主要是为了留住那些误入此地的有意识之人，因为小白太孤独，其次则是为了让居民“活着”。

居民们都是当年被屠之人，小白让他们食用膳食，让他们的大脑得到短暂的混乱意识，这样便可以让他们醒来，可死者终究是死者，他们甚至不会讲话。

那位掌柜是曾经试图对居民下手的坏人，小白将坏人做成了掌柜的模样，还保留了坏人作为人的那一部份意识，他有时孤独，会与掌柜聊聊天。

另一处空间则是小白遗弃出去的部分，因为当年屠村之人很喜爱到那些地方去玩乐，小白便眼不见心不烦地将它们扔至另一处去了。

一切皆解释完后，徐尹修便带小白回小旅馆找薛桓。

**

薛昼渊在窗前便看见了回来的徐尹修。

他原本应该高兴的。

可徐尹修带着个人。

为何要带别人回来？

他看着两人走进旅馆，沉默半晌，起身走向床榻，将自己卷进被窝。

坏哥哥。坏蛋。

房外，徐尹修低声对小白道：“你先去另一间房待着，可以吗？”

小白甚是听话地颔首，安静地进入隔壁房间。

徐尹修便回到他与薛桓所住的那间房。

他进门便看见床上鼓起来的一团被子，以为薛桓还在睡觉。

但他现在想和薛桓说说话，他已经一天多没与阿桓讲过话了。

“阿桓，别睡啦，看看是谁回来啦？”徐尹修一面走至榻边，一面道。

被窝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徐尹修便爬上床，掀开被褥钻进去，见薛桓蜷成一团，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接着从身后搂住他的腰。

一旁的零嘴几乎没被动过，话本倒是有被翻过的迹象。

“你生气啦？”徐尹修鼻尖抵着薛桓的后颈，轻声道，“不气了好不好？我回来了。”

薛桓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徐尹修最受不了薛桓不理他。

于是他又坐起身，将薛桓抱起，放后者坐靠至床头。

薛桓缓缓睁开眼，幽幽地望着他。

徐尹修两手撑在薛桓腰两侧的床上，脸凑上前去亲后者的唇，哄道：“我不是故意将你留于此地的，外界太危险，我怕你出事。”

薛桓没躲他递来的吻，在他讲完话后，抬手抚上他的脸，冷声问道：“哥哥，待谁都这般好么？”

“岂会，我只唔……”徐尹修的下颌骤然一紧，被掐着凑近薛桓，另一片柔软覆上他的唇，带着狠厉。

薛桓搂住他的腰，隔着层衣服布料，摩挲他的后腰，游着向下走。

徐尹修小心翼翼地回吻着他，一只手攀至薛桓肩上，身后隔着布料的触碰，每刮一下都仿佛燃起一片火花。

整个世界皆是安静的，因此突然响起“啪！”的清脆声响便显得无比突兀。

徐尹修臀上传来痛觉，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起警笛，猛地抓住薛桓作恶的手，躲开吻，不可置信地与薛桓相望，道：“你做什么？！”

薛桓不再钳着他的下颌，手掌滑落至脖颈，轻轻握着，道：“哥哥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不行。”徐尹修后退一些，并将身后的手拉回身前。

刚想抽出手，手腕就被反握住，同时被卡着颈部带回薛桓面前。

“你带回来那个人是谁？”薛桓问他。

原来只是吃醋了。

徐尹修松了口气，又觉得好笑。

“是鬼镇的空间主。”徐尹修回答道。

“你带他回来做什么？”薛桓又问道。

“让他带我们出去，同时我们亦要带他离开此处。”徐尹修拍了拍脖上握着的手，道。

薛桓盯了他半晌，忽然松开他，又将身子探上前搂紧徐尹修，埋头至他肩窝处，委屈道：“哥哥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徐尹修揉揉他的头，无奈地笑道：“我错了。”

“每次你都会说你错了，但让我不高兴的事却还在做，”薛桓在徐尹修肩上用力咬下一口，直至见血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