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话语刚落,那只锦鲤就扑腾一身翻倒过来,露出白色的肚皮,溅起一层不小的浪。
坐在船边不停从衣服上拧水的林无暇好巧不巧,正好被掀起的浪打湿,恢复了落汤鸡的模样,他有些愤怒地往后看了一眼,嘟囔道:“真是倒霉啊……”
“厘厘!”莲心一改平静的语调,声嘶力竭地朝喻鱼喊道,“你们给它吃的到底是什么!”
“就是……一点点聚灵丹?”手里握着丹药的喻鱼退后一步,话中带着些迟疑。
天地良心啊,自己的丹药确实炼得不咋样,这不是事出紧急想着给刚刚水里的贺子温补充点体力嘛,谁能想到会被这即将化形的鱼妖吃了呢!
这个莲心看起来温温柔柔,实际身上满是古怪,想到这喻鱼默默又往后撤退了一步,正想走第三步,感觉到了一股硬邦邦的凉意横在腰间。
要不是她稳住自己的身形,就要往后倒去在船上摔个四脚朝天了。
沈兆昭意味不明地看了陆凌一眼,“敌寡我众,鱼妖已死,冲出这秘境就好。”
喻鱼刚想赞同三师兄的绝妙观点,感觉身后那道力又朝前一个使劲把她抛到了莲心面前,紧接着陆凌那个叛徒说道:“她会炼丹,她的丹药绝对没有问题。”
正在扑腾避免自己不要嘴啃泥的喻鱼:“陆凌……枉我那么信任你……你信不信……”
不对,这小子是不是夸她炼得的丹药了?
好吧,这样想来,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莲心顺手捞起喻鱼,挑起女孩的下巴,她的指尖带着股冷意,力道却不小:“小姑娘,你真的会炼丹?”
喻鱼滴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那啥姐姐,其实我不会……”
“没关系,反正你们也出不去,不如一起死在这里给厘厘陪葬吧。”莲心甩了手,径直在船边坐下,眉心妖冶的莲花纹饰紧锁成一团。
周遭诡异的寂静,原本船泛水面还波光粼粼微风习习,这会儿陷入了一种闷热窒息之中,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下一秒就有一场暴雨要淹没整个世界。
喻鱼正被莲心突然甩手甩得脑袋嗡嗡的,闻言满脑子都是不解:“啊?”
她可不想死啊!
喻鱼这句心里的哀嚎还没说出口,另一道鬼哭狼嚎已经率先划破了有些寂静的氛围。
“小爷我怎么这么惨,乐于助人把自己的性命都给搭上了呜呜呜呜呜!”
贺子温拍了一巴掌嗷嗷直叫的林无暇,动作颇为嫌弃。
这小子怎么这么贪生怕死,他小师妹都没有哭出来呢,他也好意思。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讲着的却是安慰人的漂亮话:“好了好了,这秘境一点事都没有,我看就是这个女修恐吓我们,事情还没有这么糟糕。”
陆凌原本冷眼旁观,这时突然不急不慢问了句:“曲殇城一直是凛刀峰管辖的修仙者城池,林兄作为凛刀峰的亲传弟子,难道没有什么破解之法吗?”
贺子温差点被问懵,越发欲哭无泪了,他怎么知道,平日里他要不挑衅师兄师姐和对方打架,要不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准备下一场打架,什么峰内事务他压根不屑,也轮不到他管。
船行至远,不知到了何处,已经看不到刚刚入拂芫巷时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了。
陆凌道:“拂芫巷作为秘境,也有不少生灵在此繁衍生息吧?”
“当然。”莲心回头,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那你说一起陪葬,也要拉着他们一起?”陆凌接着问道。
莲心停止了缓缓抚摸厘厘白色肚皮的动作,她站起身来,一脸愠怒,声音却没有多少起伏变化:“不然呢?所有能尝试的办法都尝试过了,现在连厘厘都被你们害死了,来了一波又一波,就是想要至我们于死地,不给我们一点活路。”
话已至此,连被五花大绑捂了嘴的穆傲昂都忍不住掉下滴泪来。
不是怕死,而是一种悲怆。
林无暇连忙抢了话去:“不是,我虽然是凛刀峰的,但是我敢对天发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真的只是跟着朋友来找小师妹的啊!”
林无暇转过头:“小师妹,是吧?”
喻鱼没什么心情跟他理论:“谁是你小师妹……”
水面不再平静,浪颠簸起来,船像秋千一般在水波中微微晃荡,恐怕再过一会儿所有人都得运功才能堪堪不被浪掀道水中去。
喻鱼手里还握着那把丹药,手心湿漉,宛如一个纸片从一头就快吹到另一头,此时那个破道士的话在她耳边回放了一次又一次。
此行祸福相依,既然祸已经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努力一番福就会出现呢。
她的脑袋嗡嗡的,心跳又异常平稳,在一种困顿得即将睡着和亢奋得想法乱冒中来回横跳,有点像咖啡因不耐受的她熬夜备考时喝完一杯美式的情景。
自己的丹药顶多让人上吐下泻,要说害人绝对不可能。
也就是那只锦鲤的死可能就和自己丹药没有任何关系,这个秘镜要崩塌了,但是莲心却镇定得有些离奇,莲心和离云简直就是共用一张脸,进入拂芫巷时那个奇奇怪怪的梦,自己还吃了离心草……
有没有可能,自己只不过是从一个梦里,陷入到一个新的梦里。
喻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睁眼间手里握着的丹药脱离了掌心,撒向了浪激涌的水面。
那只翻了肚皮本该已经一命呜呼的锦鲤猛地跃起到水面,身姿灵巧地吞掉了所有洒出的丹药。
原来如此……怪不得三师兄当时说让她再撒一把。
恍惚间,她想起自己在现代的时候那么坚定要考公的原因,不是她对中草药没兴趣,也不是她的成绩垫底,什么就业差也只不过是她哄骗自己的借口。
而是父亲的小中药铺,经历了一场很大的变故,当时的自己恨父亲,也恨父亲的药铺,下定决定这辈子再也不会以中草药作为谋生的职业。
既然如此,那不如一鼓作气考公上岸彻底躺平呗,余鱼这么跟自己说。
······
“你醒啦?”
喻鱼挣扎着坐起来,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笑意盈盈坐着的男子。
见喻鱼坐起来眼里还有一股茫然,他将手里剩下的鱼食撒到了一盏圆圆的陶瓷鱼缸里,转而用手托着下巴毫不在意地打量着女孩。
他有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笑起来温和又舒服,顶着离云和莲心的脸,却完全没有梦里那般给人带来的不适,反而如春风拂面,唯一让人不能忽视的,就是他那如纸一般惨败的脸色。
“你干嘛?”喻鱼戒备地往后挪了挪,“这不会还是梦吧?”
“这可不是梦。”男子放下手,“只不过你刚经历了梦上加梦,现实世界也会给你带来一丝疏离感。”
喻鱼盯着他,抿起了嘴,过了几秒,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在哪?你是谁?我的同伴们呢?”
男子敲了敲桌面,一副思虑重重的表情:“这么多问题,让我想想,我该先回答你哪一个呢?真是纠结……”
还没等男子纠结完,有人猛地推开了门,脸垮到底冷冰冰的陆凌站在门口,吹散了屋内仅剩一点的暖意。
“哟,”男子在脸上堆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来得正好,看来不用我解释了。”
陆凌看了眼男子,大步走到两人身前:“在下陆凌,久仰莲云城主大名。”
莲云勾起嘴角,做了个回礼的手势却没有回应。
他起身走到门口,就在将要离开之际,去而折返,从芥子囊里掏出一个炼丹炉:“青莲鱼纹炼丹炉,曲殇城的特色,我想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喻鱼瞪着眼睛,没有伸手,也没有说话。
梦上加梦,敢情一切都是场恶作剧。
喻鱼不收,莲云也不走,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陆凌顺手替喻鱼把这份大礼给收了。
此般尴尬的场景,莲云也不恼,笑笑走出房门。
见莲云走了,喻鱼这才抱着腿,兴致颇为低落地问道:“我师兄和林无暇他们呢?也醒了吗?”
陆凌将炼丹炉放置在桌上,在桌边坐下,听完回复道:“应该都醒了。你醒之后,这个梦就破了。”
喻鱼轻轻哦了一声,接着问道:“那我们现在在哪?”
“曲殇城,城主府。”陆凌平静的声音却宛如春日惊雷,吓得喻鱼就快从床上跳起来:“我们在城主府,你确定?!”
一定有古怪,一定有古怪!
这人费劲吧啦要买露禾草和甘禾草,又千方百计为他们编了一个梦上加梦,刚刚又好心地送她炼丹炉,到底要干什么。
陆凌坐在那,看着一瞬间小姑娘的脸就差上演一番风云变化,说道:“放心,我们只是来这里兜售灵草灵植的,他堂堂曲殇城城主应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喻鱼垮着张脸,抓了抓自己鸡窝一般的头发:“但愿吧。”
连着两个梦似乎都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
而且按照梦里的趋势,莲云似乎很急迫地需要一个炼丹师为他炼出点什么,但关键的是——他在找哪个炼丹师,又想炼什么。
喻鱼隐隐有种猜测,一切都和潺泱草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