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事情并没有小孩想得那么简单。

首领很忙，忙到根本不会长时间的待在同一个地方。每当他好不容易打听到首领当前的所在的位置，匆忙带着哥哥留给他的小盒子朝那个地方赶去时，首领已经出现在了下一个地方。

小孩今天又跑了个空，但他的脸上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失落情绪流露——自从和哥哥分开后，他已经很少有非常明显的情绪波动了，最近的一次便是前几天看到阿勒尼斯那次。

“喂，阿利克，今天没有去外面捡垃圾吃吗？怎么空着手就回来了？”

一句满怀恶意又带着嘲弄的话语刚落，周围又响起哄笑声，说话的人被这样的笑声鼓舞，语气越发嚣张：“今天中午我家狗吃的东西还有剩，肯定比你那些垃圾好吃，你要是跪下给我磕个头，我就考虑考虑把那些剩饭拿过来给你吃怎么样？”

被挑衅的人低着头，置若罔闻地继续往前走着。

那些人被自己看不起的人无视，自然相当恼怒，开口说话的那人更甚，神情骤冷，一旁的小跟班见他不高兴，立刻开口，虚伪地劝说道：“算了算了，像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吃狗食，他哥哥在的时候就经常给他捡垃圾吃，说不定人家都已经习惯了，所以现在哥哥死了也改不了喽。”

“啊啊啊！——”

下一秒，说话的人就被飞奔过来的身体撞到在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人压在身下，紧接着就是一拳又一拳地往他脸上招呼，发出难听刺耳的惨叫，伴随着的还有声声怒吼。

“我哥没死！我哥没死！我哥没死！”阿利克打一拳就要喊一句，也不知道是真的想要告诉这些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其余人只是愣了很短的时间，回过神后，很快就加入了这场斗殴。

场面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还是一个人被压在地上殴打，只是换了一个人。

阿利克起初不是没有反抗，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到最后他就放弃了，只是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那四个字，哪怕被打到几乎发不出声音，嘴唇依旧在蠕动：“我哥没死，我哥没死……”

街道上不是没有其他人，可战乱当前，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没有人愿意管这件闲事，更何况打人的人还是他们惹不起的贵族，是哪怕在现在这样许多人都吃不起饭的时候，他们还有多余的粮食给狗吃的贵族。

直到他们累了，雨点般落下的拳头才渐渐有了停歇的迹象。

他们得意洋洋地离去，离开前还有人朝阿利克身上啐了一口。

阿利克也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只知道他头顶上的原本日照当空的天空已经被黄昏染上了层层橙红。

“咕噜噜～”

阿利克的肚子叫了一下，他抬起胳膊将手放到自己身上发出声音的地方，哪怕只是这样一个小动作，也牵扯到了他身上太多的伤处，各种各样的疼痛席卷他的整个身体，可阿利克并没有哭。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

以前哥哥还在他身边的时候，每次他肚子饿时，都会自己偷偷捂住，不想让哥哥听见，阿利克知道，哥哥每天都很辛苦，哪怕每次带回来的食物都难以下咽，但他知道，这已经是哥哥尽最大努力找到的能吃的东西了。

可是他每一次都没有藏住，哪怕自己的肚子很听话地没有发出声音，哥哥还是只是看他一眼就猜出来他是饿了，然后笑着将他抱进怀里：“我们小阿利克肚子饿了呀。”

“不饿的。”他否认得很快，说得很认真，可还是没有骗过哥哥。

他们其实已经很多天没有洗过澡了，哥哥又要每天出门，身上的味道甚至有些发酸了，但是阿利克待在哥哥怀里只觉得很温暖，很舒服。

“没关系，哥哥已经找到了一个很轻松就能够获得食物的方法，你在家里乖乖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说得过于笃定，阿利克又本来就很相信哥哥，所以他让哥哥去了。

阿利克很听话，他一直在家里等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阿利克没听话，他出门了。

但太久没有进食消耗了他太多的精神力，他还没有成年，精神力尚未发育完全，如今又将本就不稳定的精神力完全透支，走得每一步都让他头脑发昏，几乎下一秒就会失力摔倒在地。

他找了很多很多天，比他等待的时间还要长，可是哪里都没有哥哥。

黄昏渐渐淡去，夜幕降临。

阿利克的身边没有哥哥替他点亮的小灯，只余一片漆黑，方才被人围殴时都没有产生的泪水，此刻顺着他的眼角滑落至耳边，阿利克缓缓闭上眼。

如果，如果能让他再见上哥哥一面就好了。

他已经会伪装了，这次肯定不会让哥哥看出来的。

阿利克再度睁开眼时，瞳孔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浑然的漆黑，眼神也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慢慢地从地上坐起身，身上的酸痛引得他频频皱眉，阿利克，准确地说应该是祝槐，他稍微适应了一下这个过于瘦小柔弱的身体，才勉强站起身。

他来到这个时空已经有段时间了，每天都跟着阿利克到处跑，找哥哥，找阿勒尼斯，但他只能透过这具小小的身体观察着这个几百年前的世界，他无法操控，也无法跟阿利克对话。

直到现在，虽然搞不清缘由，但他的意识明显占据了上风。

“阿利克？”祝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可并没有等来回应。

主系统的声音出现得很及时：【恭喜宿主通过审核，拥有自主控制的权利，持续时间为晚上八点到凌晨四点。注意不要暴露真实身份哦。】

八个小时，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能利用好，也能做成许多事情。

“有什么任务吗？”他总觉得这个系统虽然极度不靠谱，但这样的安排总应该有它的理由。

【没有，这次时空旅行是专属宿主您的奖励，您可以自主安排，做您想做的事，又或者只是做一个旁观者。温馨提示：您无法改变过去，哪怕眼前确实发生了改变，等这段旅程结束，一切都将回归正轨，您存在的痕迹都会被抹除。】

祝槐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

在掌控这具身体后，他才真切地体会到阿利克的饥饿和疼痛，还有体内一种极度虚弱的感觉，他怀疑这可能就是原住民所说的精神力，哪怕他完全不懂，也本能地清楚再这样下去，阿利克就离死不远了。

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他重新唤醒主系统：“如果我做出了改变，我是不是就看不见阿利克身上原本事情的发展轨迹了？”

【是的，所以请慎重做出选择。】

“不是奖励吗？你不能告诉我吗？还是说抠门就是你们的宗旨？”

【……】系统消失了片刻，再度出现时又换了副说辞，【当然可以告诉宿主，宿主想知道什么？】

“阿利克最后见到他哥哥了吗？”

【没有。】

“为什么？”

【他哥哥已经死了。】

“那阿利克自己呢？”

【也死了。】

“怎么死的？”

【为他哥哥复仇而死。】

系统将答案毫无感情地一一道来。

哪怕对这样的结局早有预料，但在亲耳确认后，祝槐还是呼吸一滞，毕竟这些天阿利克遭受的一切，他也勉强算是一个亲历者。

事实总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证明，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迎来一个好结局。

系统似乎相当在意方才祝槐对它“抠门”的评价，在结束问答后还补充了一句：【时光旅程结束后，如果宿主需要，我们也可以将阿利克原始经历以放映片的形式传导至宿主的大脑哦。】

“知道了，退下吧。”

祝槐问了很多问题，但掌控阿利克身体的第一个晚上，他什么都没做，甚至席地而躺，连位置都没有给阿利克挪动。

系统有些奇怪地问他：【所以你并不打算做什么吗？刚刚听你问了这么多，我还以为你已经有打算了呢。】

祝槐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类似于人类构造的身体，有体温，是温热的，能感受到胸腔内心脏的跳动，有些虚弱却无法忽视。

他也是第一次体验地为床天作被，舒服是不可能的，更没有想象中的浪漫。

百年前的海域与百年后差别还是非常大的，进入夜晚后，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人，更看不见百年后彻夜的灯火通明，有的只有战火。

不过还是能睁眼就看见天上忽闪的星星，有的亮有的暗，它们无声地注视着一方天地，看沧海一粟，观瞬息万变。

祝槐看了很久，才开口出声，不过并没有正面回答系统的问题：“有些事情结局已经注定了，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除了感动自己，似乎就没有别的作用了。是你，你做吗？”

系统被他问得一愣，说话时都有些结巴：【我，我不知道。】

阿利克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哪怕是祝槐的意识在操控这具身体，最终也没能抵抗过本能，沉沉地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