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客气了。”
沈春抬眸冲春晴盈盈一笑,“贵妃娘娘要的画微臣已经画好了,不知是否能得贵妃的意,届时还请春晴姑娘替微臣美言几句。”
春晴被沈春笑得有些晃眼,她稍稍稳住神色,淡淡:“大人高才,何须自谦,贵妃娘娘自然是满意的。”
两人谈话间,管事的已经取了匣子来,二人放在一处花桌上慢慢收拾着。那花匣实在精美,春晴也被引了过来,准备瞧上两眼,却不想看着看着就生了变故。沈春也不知怎的,一个疏忽就把一座砚台推落在地,春晴倒是躲开了,只是墨撒了一地,污了她新做的裙子······
眼看着午膳上了桌儿,春晴还没回来,她不由得问道:“今日倒是奇了,这春晴是素来不肯错过午膳时的,怎的今日竟迟了?”
春芳笑了笑:“不知道在丹青宫被什么奇画绊住了脚。娘娘忘了,春晴其实在丹青上还有些天赋呢。”
柳玥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本宫倒是差点让混忘了。那就捡几个她爱的菜多留些,咱们不等她了。”
只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春晴领着几个小宫女搬着些话匣子有些郁郁地进了殿,柳玥和春芳对视一眼,俱问道:“这是怎的了?焉头耷脑儿的。”
春晴命宫女们把画匣放在明次间的书桌上后,轻叹了口气,“别提了,奴婢不知盼了对多久的新裙子,想着今日有差事穿出去添添喜气。没想到一下就给污了,让奴婢好生心疼。”
柳玥瞥了眼春晴的裙子,是今年春天宫里新进的锦缎绣制而成的,的确精美,她掩唇笑了笑:“是谁这么不长眼污了咱们春尚宫的裙子,实在该打。”
春晴摇了摇头,“奴婢可不敢,人家可是达官显贵呢。”
柳玥笑着蹙了下眉:“奥,这么说来,春尚宫是有奇遇了?”
春晴嗔了眼柳玥:“哎呀,娘娘,您就知道取笑奴婢。”
柳玥笑着摇了摇头:“不笑你,你且说来,让本宫和春芳也听听,是什么奇事。”
春晴抿了抿唇:“今日去丹青宫取画,本来都好好的,没想到却遇到了安亲王府的三公子沈春,他和管事装画时不小心碰掉了砚台,污了奴婢的裙子。”
柳玥微愣:“你说安亲王府的三公子沈春?”
春晴点点头:“管事遮遮掩掩的,说什么沈三公子醉心书画,无心官名,但奴婢又不傻,算是听出来了,估计是犯了事儿被发配到丹青宫历练来了。不过您还别说,这荣亲王也真下得去手,曾经意气风发的吏部郎中,如今却窝在丹青宫当个作画的小吏呢。”
柳玥的神色慢慢肃了下来:“那沈三公子去丹青宫多久了?”
“据管事的说,好像年后过了不久就犯事被贬谪过去了。”
柳玥蹙着眉斟酌着这几句话:“年后不久,今日又搭上了你······”
思来想去,柳玥觉得满心烦躁,“荣亲王现在行事真是越来越没章法了。”
春芳柔声劝慰道:“荣亲王简在帝心,又有心计手段,如此行事自有他的道理,更何况,无论如何,荣亲王都不会挡了娘娘的路,您且宽宽心。”
柳玥点了点头:“最近宫中风波不断,本宫也是厌烦了些。”说着,她看了春芳一眼:“妩婕妤那里有消息过来吗?”
春芳眼波流转:“她递消息过来,说陈皇后和惠妃让她假意投靠您。”
柳玥嗤笑一声:“陈皇后和惠妃还真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转眼便快到端午了,天儿渐渐热了起来。这日,柳玥正在喝贤妃理宫里的账,春晴却走进来回禀道:“启禀娘娘,景仁宫的珍珠求见。”
柳玥垂着眸淡淡颔首:“本宫记得是和昭仪身边的人,何事?”
春晴轻嗤了声:“奴婢刚才问她,她还拿乔呢,说她家娘娘让她只和您说,奴婢便欲赶她走。她这才说明缘由,原来是为敏贵嫔求冰来了,说是底下人克扣得厉害,敏贵嫔都得了热症,怕是不好,还请您高抬贵手,给拨些去。”
贤妃嗤笑一声:“宫里有皇后在呢,她这副做派是恶心谁呢?”
柳玥笑了笑,“姐姐说得是,把她赶出去,和她说,若是再敢来玉照宫里胡言乱语,直接发往慎刑司。”
“是!”
珍珠回来后,忐忑地回完话就忙低下了头,生怕被牵连。和昭仪闻言,脸黑了片刻,但如今的天热得很,她的身子又重,实在没甚力气,只得恨道:“俪贵妃真够狠的,就算本宫曾经得罪过她,她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珍珠苦笑一声:“娘娘,俪贵妃固然可恶,可您也太心善了。敏贵嫔撺掇着您创下祸事,如今却还要分您的冰,这是何道理?”
和昭仪叹了口气:“本宫与她毕竟出自同族,她现在正是困顿中,本宫若不帮她,怕是要和她离心了。”
珍珠心结有些难评:“以往也就罢了。可眼下娘娘您都已经八个月了,天又这么热。就算皇上特意吩咐宫中的冰例紧着您来,但她也太不客气了,竟理直气壮地要了老些去,还大言不惭地让您多替她在皇上面前美言。真是没天理了,想当初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可是她扯着嗓子喊的,现在知道害怕了,却只会折腾您。”
和昭仪也叹了口气:“本宫又有什么办法?如今不仅是俪贵妃,陈皇后和惠妃也对本宫冷眼旁观,本宫在这宫中真的是孤立无援了。若再与她离心,那本宫将来在这后宫的处境······”
珍珠苦苦劝道:“娘娘,您现在当然是要以皇嗣为重。只要您安然诞下皇嗣,明年马上就要选秀了。到时候您再在年轻的秀女里挑几个合眼缘的,又有何不可。退一万步说,敏贵嫔当时对着皇上那样大不敬,要是族里知道了,又会如何呢?”
和昭仪捂着胸口,只感觉后背一阵恶寒:“竟,竟会如此严重吗?”
珍珠摇头叹息了声:“如今的圣上年富力强,御下极严,万国宴上就可看出景朝国力鼎盛,正是圣上励精图治的缘由啊。咱们部族再强盛,如今到底也只能喝景朝修好,才能长远啊。敏贵嫔算是彻底惹了皇上厌恶,要是老实些,也能守着贵嫔的位子安稳过一辈子,可偏偏,您是没听见她这几日在偏殿里的咒骂。这要是被皇帝听见了,压根不知道会招惹怎样的祸事。如今人可住在景仁宫中呢,万一娘来连累小皇子可怎么是好?”
和昭仪攥紧了手,长长地舒了口气:“是本宫想岔了。那边,你便自己看着办吧,本宫,本宫如今很是乏累。”
入夜,玉照宫正殿中依旧是灯火通明。冰鉴的风轮吱悠悠地转着,送来一阵阵凉风,但柳玥到底还是觉得闷热,难以安眠。春晴把冰好的西瓜送到贵妃塌的小几上,“娘娘,快用写西瓜解解暑气,这天真的要热死人了。”
柳玥接过银箸送了一块到嘴中,的确甜脆清凉:“你们也用些,这暑日可真难熬。”
春晴叹了口气:“可不是。”
春芳掩唇笑了笑:“若是以往我倒信了你的话,只是这几日却不见你怕暑热,一趟趟地往丹青宫跑呢?怕不是丹青宫有什么避暑诀窍,也说出来让娘娘知道。”
春晴脸上立刻满是羞恼的红色:“春芳你在娘娘面前混说些什么?真是的,我,我去丹青宫也不过是为了,为了给娘娘寻摸些能装点宫殿的画作罢了。”
春芳勾了勾唇角:“我可什么也没说,你心虚些什么?”
春晴自然说不过春芳,忙朝柳玥说道:“娘娘,您看她,整日里没个正形。”
柳玥也笑了:“整日里,怕是这事儿已经老早就有苗头了,偏偏瞒着本宫,这可不好。”
“哎呀,娘娘。”
春晴脸上不自觉地飘起一抹羞赫:“我好歹也是玄牝门的外门弟子,哪里就能轻易动了心意了。左不过是觉得沈公子是娘娘的,奴婢这才和他多说了两句话而已。”
柳玥脸上笑意淡了淡,拉过春晴的手,正色道:“我也是为你打算,若你真有了意中人,我是最盼着的,将来一定给你备上丰厚的假装,风风光光送出嫁,你后半生也算有着落了。”
春晴立刻抽回了手,撅着嘴别过头去:“姑娘偏心,定是觉得春芳比我聪慧得用,要舍了我呢。”
春芳闻言,顿时上前抓着她的胳膊轻拧了一把:“你个死丫头,在姑娘面前胡说些什么?我看你是皮痒了。”
柳玥无奈的摇了摇头:“春晴,咱们三个虽是主仆,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历经生死,不是亲姐妹也生死亲姐妹。纵然身份不同,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以后的日子能平安喜乐,不要再像以前那般每日胆战心惊过日子。当年若不是师叔追杀,我等也不会出此下策入宫选秀。你既然有意婚嫁,我自然要成全你,难道还能拘着你,让你和我一般被困在这深宫中尔虞我诈吗?春芳若有意,我自然也要送她出去。咱们三个,能出去便都出去,每日里守在这里做什么?”
春芳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就稳住了,又紧住了春晴的手劝道:“娘娘把咱们当亲姐妹呢,你快别说那些浑话了,你过好了,难道我还能眼红了你不成?你既然整日想和我比高低,我将来定然也要寻个俊俏厉害的郎君,且要比你厉害呢。”
春晴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但到底没撒开春芳的手:“我,我才不会轻易离开姑娘呢,你们别想赶我。”
柳玥假装嗔道:“你这人真是,谁要赶你了?”
春晴这才撒开春芳的手:“就赶我了,就赶我了,我才不嫁!我明日就去和那沈三公子说清楚!”
说着,春晴就噔噔噔地跑了出去。柳玥忙站起来,指着门口道:“春芳,你快出去瞧瞧她,别让她出了什么岔子。”
春芳点点头忙追了出去。柳玥摇头叹了口气,回身坐回了贵妃榻,她心中主意是定了的,一定要讲春晴嫁出去,这样她们三个人间起码这辈子算是圆满了。至于春芳,她也要尽可能地为之。但慢慢的,心里多少有些伤感,毕竟处了一辈子的姐妹,说到分离,总是不舍。这么一闹腾,睡意就更少了,她亲手挑了挑灯花儿,拿起了小几上的一卷山水游记。
不一会儿,春晴有些无奈地摇着头进来了,“姑娘,她把我赶出来了。我看她神色激动,也不好多说。好在她哪儿都没去,只躲在自己屋里的,我想着让她自己静静也好。”
柳玥点了点头:“也罢,既然沈三入了她的眼,想必这事也不难办。另外,这几日想必她是不会往丹青宫去了,你正好去帮我探探沈三的虚实,关键时候,咱们好给春晴拿拿主意。”
春芳笑了笑:“娘娘这话说的,自己家的人还不放心?”
柳玥甩了甩帕子:“这个世上,怕是只有你们两个是我自家人。不过,你也别老说春晴,你自己······”
春芳笑盈盈地抢了柳玥的话头:“姑娘,我怎么了?”
柳玥顿了顿,没再说什么,“我现在倒没什么睡意,不如你去拿些丝线来,咱们好打发时辰。”
春芳摇了摇头:“娘娘,这也不急。刚才景仁宫那边的探子托巡逻的侍卫递了话来。”
柳玥眉心微蹙,“怎么了?”
春芳笑了笑:“果然不出娘娘所料,敏贵嫔与和昭仪闹起来了。”
“奥?这么快就闹起来了,我还以为她们姐妹有多么情深呢。”
春芳笑意深深:“在这宫中,姐妹之情听起来更像讽刺。还是娘娘筹谋得当,让咱们的人鼓动了珍珠,让她在和昭仪面前挑拨,这样和昭仪就会越来越厌恶敏贵嫔。”
柳玥淡淡地笑了笑:“是了,本宫让六尚抬举和昭仪,只要有好的,哪次不是先送到景仁宫?可是这敏贵嫔嘛,就算了。毕竟她俩同处一宫,景仁宫拿了就相当于敏贵嫔拿了。且不说她现在禁足传不出去话,就算传出去也没人管没人信,陈皇后比起本宫,更想她死。”
春芳点了点头:“这样一来,敏贵嫔就只能紧紧扒着和昭仪,吃她的,用她的。虽说一个贵嫔的分例在这宫中不算多少,但钥匙从一个昭仪的分例里抽,那就捉襟见肘了。更何况,这姐妹俩之前被娘娘养的胃口那样大,又怎么能受得了苦日子?和昭仪如今又怀着身孕,还指望着这一胎翻身呢,自然一个不对付就要吵起来了。”
柳玥勾起唇角:“人的情分再深,也挡不住不断地折腾。而一旦两个人的情分尽了就是咱们下手的时候。”说着,她递给了春芳一个眼神:“景仁宫那边你务必让人仔细盯着。”
春芳福了福身,“这个自然,还请娘娘放心。”
第二日,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妩婕妤便对柳玥格外吹捧。说端午宫宴在即,她第一次入宫实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