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李青梅面前，季燃小心翼翼地问：“打、打扰你了吗？”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我忙起来完全把你给忘了。”李青梅满脸抱歉，闪身让出空间，“快进来坐。”

“哎。”季燃答应完，先回小会议室拿上自己的东西，又关灯关门，才去李青梅的办公室。

一进门，季燃眼睛瞪大了一瞬，原来屋里还有别人。

沙发上端坐一个年轻女孩子，披发戴眼镜，正在聚精会神地看腿上摆的电脑屏幕。女孩抬起头的瞬间，季燃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淡淡地在她身上扫过，有打量的意味，但没有任何要打招呼的意思。

季燃有点局促地站在旁边，只得求助似地看向李青梅。

李青梅回到办公桌后，发现对面的两个人像是有结界似的，才开口说：“这是小方，我助理，协助我处理所有的事儿。基本上破事儿的部分都归她。”

小方头也没抬，“老板形容得很贴切。”

李青梅哈哈笑了一下，又说，“这是季燃，最近认识的演员朋友，今天来公司找我谈事情，结果被我晾到现在。对不起啊。”

小方在旁幽幽接话，“你最好别往心里去，这对木总来说是常事。”

这话明显说给季燃听的。但是，尽管等了好几个小时，季燃却一点脾气都没有。

不过她还是错愕了下。“木总？”

“哦，我们平时在公司都叫她木总，因为我老板在外边的名字是立木。当然，你叫李总也可以。”小方终于抬了下头，但速度很快。

“……李总。”季燃像是被下了蛊一样，一股子顺从劲儿不知道从哪涌上来，很自然地喊出口。此外，之前的疑惑也破案了，原来李青梅的确就是网上的制片人立木。

“我下午见了好几拨人，同时还在处理合同，忙得焦头烂额，就没顾上你。”

李青梅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方接过去。

“对，处理了一下午烂摊子。”

“那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改天……”

小方像是评论音轨一样继续说：“不用，哪天都一样，木总的烂摊子永远处理不完。”

“……”季燃也有点不会了。事业型女性到底是什么喜好啊，人家没时间，是不是就不该去撞枪口了，不然多讨人嫌。

但是，季燃又想到，来之前是怎么做心理建设来着？是求合作啊！

既然是求合作，那就坦诚一点。以后得把“求合作”仨字镶脑门上，省得一看见人家长得好看就忘得一干二净。

“那……我就直奔主题吧。”季燃在沙发上坐得笔挺，冲办公桌后的李青梅很公式地笑笑，然后又拧着脖子看了眼旁边的小方，也笑了下，再把头转回来冲着李青梅，仿佛葵花向太阳。

“之前的介绍都不够正式，今天小方老师也在，我重新自我介绍下。我毕业于戏剧学院表演系科班，一直单打独斗没有签公司，其实我的要求不高，能让我每年有戏拍就可以，但可能因为我外形的局限，再加上行业现在不景气，演员上戏不好上，所以一直没有经纪公司肯跟我落这个合约。我今天来找李总，不是因为别的事情，而是因为之前的接触里，李总对我很友善，还给了我一次串戏的机会，我想问，能不能跟李总和醒时文化这边建立一个联系，以后有什么戏的话，可以考虑我一下。我不挑角色不挑戏，只要有戏拍，就知足！”

李青梅静静听着，同时用拇指揉着太阳穴，直到季燃说完，才慢悠悠问道：“你当演员，有什么目标吗？”

“呃，那我还不敢想。”季燃老实巴交地回答。

这个问题其实不好回答，毕竟还摸不准李青梅的性格。有人吃豪言壮志那一套，但也有人只认踏实低调的演员，答得四平八稳没关系，就怕出口即减分。

“这有什么不敢想的。你也说了，大环境这么差，但你还在坚持做演员，总有个理由吧。我喜欢有野心的人。”

李青梅几句话，就让季燃差点翻肚皮了。

深吸一口气，勇气满胸膛。

“我小时候看东方不败的角色，觉得特别帅，我觉得，我也可以这么帅！所以我就想要长大后拍戏，当演员。”

旁边敲键盘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季燃能感觉到小方正在侧过脸看她。于是脸有点后知后觉的发烧。讲话也开始颤抖。

“呃……就是，我……后来长大以后就发现，古装剧里已经没有东方不败这类角色了。我就老实了。女主我肯定演不了，也不敢想，那我就争取一下女配吧。”

“你这么帅，不去试试男主啊？”小方在旁边半开玩笑地说。

“哎，别提了，看多了我就不服气……我看现在很多古装里的男主，那个外形扮相……我去演，可能会比他们帅一些……”

眼见着就语无伦次了，但好在这屋里两个人都没扫兴。但季燃意识到自己又言多必失，表情变得苦涩。

“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

“也还好。反正吹牛不犯法。”小方低头继续敲键盘。

“那你想过，为什么平台的戏捧那些男演员，不捧你吗？”李青梅问道。

“因为……他们有粉丝？”

“错。因为，他们是男的。”

季燃惊讶地张大嘴巴。

原来谜底就在谜面上啊。

“现在平台主导一切创作，毕竟多数时候还是男演员扛剧，因为女粉大多还是看男艺人的，所以平台肯定还是更注重男主。你想要当东方不败，没问题，但没赶上好时候。”

“所以我现在的目标就只是能有戏拍啊。我不敢做梦啊，也没有做梦。”季燃小声说，同时心里又在后悔。

“如果只是要求有戏拍，那你没有必要来找我。”李青梅笑笑。“我重复一遍，我只喜欢跟有野心的人合作，尤其是演员。人做事的规律是，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败。如果你一开始定的目标就不高，那抱歉了，我们不会是战友，因为我在你身上没有什么可以期待的。”

季燃听得心跳加速，紧张得血本来像是凝固般，但身体里像是有什么能量，开始变热流动。

“你知道我们公司为什么叫醒时吗？”

“……不知道。”

“咱们内娱，特别喜欢说自己是造梦的地方，但做事，得是真的做事情，不能靠做梦啊。我们要做醒来的人，跟志同道合的队友一起，做那些能在现实生活里真正激励到人的内容，这就是我们醒时的目标。”

季燃不住点头。“哦……真好。”

小方在旁轻叹口气。“木总说这些，不是让你夸的……”虐键盘的声音再次停下，小方干脆把电脑扣上，放在面前茶几上。“观察了你这段时间，看来你确实比较钝。”

“所以，今天让我等，也是在观察我吗？”季燃苦涩地问道。

“今天不算……今天下午确实是我忘了。”李青梅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又笑起来，“哎呀，不逗你了。我觉得你还是有特点的，我有意向把你经纪约签过来。但也要看看你自己怎么想。”

“啊，我愿意！能签给你，我求之不得啊！”季燃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表明衷心。

“不是签给我，是签给醒时文化。我是制片人，我又不带你。”李青梅扬了扬下巴，“小方现在暂时负责公司的经纪板块业务。”

“小方老师好，小方老师以后多多关照。”季燃赶紧抱大腿。

“别高兴太早，我会把你的合约签得很死。”小方完全不吃这套，语气不咸不淡。“我们的合约都是十年起，而且不承诺每年一定推上什么戏，包括公司自己的戏。”

季燃已经笑得毫不掩饰，嘴角都要扯到耳根去。“没问题，什么条款我都可以！”

小方把手机上的微信二维码伸过来，“一会把身份证号，姓名，艺名，手机号都发我。另外你要是信大师的话，我就找人给看个日子。”

季燃一边扫一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没有那些个讲究！”

“OK，那我直接安排时间了。”

季燃知道，娱乐圈是这样的，有头有脸的人，很多都习惯了大事小事找大师出谋划策。光何小卫的八字都被片方要走多少回了，可有什么用呢？大师们每年庇佑了那么多项目，还不是照样扑。

“行了老板，我回去弄合同了，你们聊吧。”小方站起身。

道完别，一阵脚步声咚咚延伸到楼下，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两人面面相觑。

面对季燃那真诚不掺杂质的眼神，李青梅略沉吟了下。

她也不是铁打的，会累，会烦躁，也会有内疚。算起来，季燃等了足有四五个小时，现在八成也饿了，但面上竟然一点没带出来。

看来这人性子还可以，至少脾气不骄不躁。李青梅有点满意。

于是李青梅主动说，“说完工作了，去吃饭吗？”

“我还有个事。”

“路上说吧。”李青梅捂嘴打了个哈欠，开始收拾东西。

季燃很有眼色地过去在旁边帮李青梅拿外套，拿包，然后一起关灯关门下楼。吹着微微的夜风，并肩走在园区路上，季燃说了室友何小卫是编剧的事情，问李青梅后边的剧如果需要，可以考虑。李青梅点头说，知道了以后再说，先吃饭。

两人脚步都很慢，默默地又往外走了一会，季燃又说。“刚才的事情，我感觉像做梦一样。我真的有价值吗？”

“为什么没价值呢？事在人为。”

“谢谢你肯定我。”季燃顿了下，“今天对我来说，是第二个里程碑式的一天。我毕业以来，第一次有公司这么爽快答应签我。”

“第一个是什么时候？”

“考上表演系那天。”

李青梅笑笑。“以后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的。只要你足够相信自己。我们这个行业，就是创造奇迹的行业。”

季燃点点头。“我信。”

走到园区门口，旁边一条街的两侧全是饭馆。透过透明玻璃，能看到几乎每家都满员，有些等位顾客甚至溢出到街上。热气腾腾的不只是骑手取走的餐，还有暗自驿动的心。

李青梅指了指对面窄巷，“有个新开的私房菜，带你去吃吧。”

“好哇！”

这时，李青梅转过身，目光陡然变得犀利。“我事先说明白，吃了这顿饭，你就是我的人了。”

直女说起这些真是信手拈来，完全不顾拉子死活。

季燃脑子一下子嗡地炸开，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又想多了。于是烟花被静音，默默燃掉扫走。

她唇齿打架地说：“签了，肯定……就是了呀。”

“不够。签约就是一纸形式，我真正要的是盟友。以后不管任何时候，你要都坚定站在我的利益这一边。能做到吗？”

李青梅紧紧盯着季燃，似乎急切焦灼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季燃不知道为什么李青梅突然会这么问，但作为下位者，她必须以远远超出期待的坚定态度，让李青梅对自己放心。

现实一点考虑，只有这样，她在醒时文化才能有“以后”。

“我能做到。因为，我就是你的人。”

季燃心想：这下好了，拉子也不顾自己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