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下午。
一口奶茶下肚,手机开着免提躺在桌上。
尚雪巧一边打着游戏一边说:“所以说,陆哥回来了,然后来找你了?”
“嗯。”
“他没说他那女朋友的事?”
“没。”
说起这个,江焉就来气。
回来之后就说他瘦了,该有的解释一句没有,简直是嚣张。
“所以我把他打了。”
尚雪巧被震撼住了。
她设想过很多种陆涯和江焉的重逢,甚至连韩剧bgm都挑好了,结果该有的虐恋剧情一点都没有,只有江焉单方面暴揍陆涯的桥段?
这对吗?
另一边,黎溯坐在卡座里,也是一脸的“我的天哪”。
“哥们,刚回来就光荣负伤?”黎溯凑近仔细看了看陆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
“谁打的?”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陆涯嘶了一声,一巴掌把黎溯犯贱的手指拍来,烦躁地说:“我爸。”
昨晚在陆宅中门对狙,陆骁业的国外渠道如今被裴女士攥在手里,现在更是交给了陆涯管理,被逼急了就只能选择最原始的手段——直接动手。
但陆涯也不是吃素的,他顶多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把陆骁业的书房砸了个稀巴烂。
临走时,顺带把半死不活的陆骁业给拖下楼丢在了家门外,甚至还当着陆骁业的面给老爷子的律师打了个电话。
“叔叔,嗯对,我回来了,好啊,我随时有空来签字。”
说完这话,领着保镖们一人在陆骁业身上踩了一脚,再气势汹汹地离开了陆宅。
陆涯耸耸肩,把自己说的跟个混□□的一样。
“哦,是你家的事啊,那就不奇怪了。”黎溯笑笑,叫人来陆涯的酒换了下去。
他想着想着又笑出声来,兴许是觉得自己真敢想,“我还以为是小江哥给你打的呢。”
有意思,他居然第一直觉是这个。
但他没留意到陆涯有一瞬无奈的叹息。
其实他脸上的巴掌印的确是江焉出品。
品质很好,到第二天了还肿着。
黎溯又问:“你女朋友呢,跟你一起回来了没?”
陆涯扯扯嘴角,也向后靠进卡座里,懒懒道:“怎么,我刚回来你们一个二个都问我女朋友的事?”
“好奇呗。”黎溯笑笑,又觉得挺没意思的。
他是真的把陆涯当铁哥们。
从小长大唯一的铁哥们。
但唯一的兄弟出趟国回来,两人之间就生疏了好多,说什么都不得劲了。
他觉得真扯淡,又觉得烦。
黎溯一口饮尽自己面前的酒,嗤笑道:“你当时又不是不能给我发邮件,提都不提这事,我还是看别人的朋友圈才知道你在外面谈了个女朋友,说真的,我到现在都还是挺想打你的。”
陆涯:“理解。”
“我倒是可生气了,但又看见连你弟弟,江焉都不知道……”黎溯欲言又止,摇摇头又给自己叫了杯酒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简单归结于一个女朋友的事上。
陆涯和江焉之间,也不是简单一个背叛那么简单。
他想起另一个好久不提的名字,说:“记得梁徐北吗?高三上期,打了江焉的那个黄毛。”
陆涯有些印象:“怎么?”
“死了,我们怀疑可能和陆家有关系。江焉去事发现场看了,回来就高烧了三天,人差点都没了,那时候你走了有一个月了。”
陆涯猛地抬眸看向黎溯。
黎溯装作看不懂陆涯瞬间发红的眼眶,也忽略着陆涯紧紧攥拳的手。
继续说道:“那个厂子地下翻出来很多尸体,尚雪巧他们都说江焉去那里是撞邪了。”
想起那度秒如年的三天,黎溯颤着手点燃香烟塞进嘴狠狠吸了一口。
“重病那三天,是我们轮流守着他的,他在梦里都一直叫你。”
“哭着求着,都在叫你不要死在外面,”越说这些,黎溯就越后怕,“你该去见见他的,在外人面前总是很正常的样子,但你去看看他袖子下面的手腕,去看看他崩溃的样子……”
“兄弟,我本来不理解的,可他…他是真的喜欢你,我知道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但这对他真的不公平。”
说完这些话,黎溯走了。
他似是对自己这个兄弟彻底失望了。
或许是在陆涯一回来,提也不提江焉的名字时。
也或许是因为,陆涯没有否认那个女朋友的存在。
这一年,他眼见江焉从内里腐烂,却看见陆涯光鲜亮丽更甚从前。
他找不到理由替江焉原谅陆涯。
更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去祝福陆涯。
那就这样吧,毕竟朋友这种感情,本就是人来人往。
只是替江焉感到不值,还想着最后再试试。
手指拨动间,一些不被人看过的照片发了出去。
陆涯失神地看着黎溯按在烟缸里还没燃尽的火。
到最后,终究是一句解释没说出口。
因为他也才发现,无论如何解释,他都绕不开最初离开时对江焉那不该有的“理所当然”。
不应该理所当然地认为:江焉能理解他。
不应该理所当然地认为:江焉能相信他。
更不应该……
理所当然地,让江焉一个人承受孤单的滋味。
陆涯垂下头,赤红着眼死死盯着黎溯刚发来的照片。
破败的脸色,手腕上的道道伤痕,眼角还未干的泪痕……
此时此刻,悔恨卷土重来。
陆涯不敢置信地看着照片,到最后甚至放大了那张脸,用额头贴住了留在过往里的人。
他很早以前就想娇养的花,在他不在的时候,凋谢了啊……
——
视频里,江焉正熟练地更换腕带,尚雪巧瞥见,皱起眉问:“你最近还是觉得痒?”
江焉想了想,摇头道:“这几天还好。”
“陆哥没看见?”
江焉再次摇头:“没,这个不好看。”
自恋的江焉是绝对不允许被陆涯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哪怕是苦肉计,他也会精心设计出自己泫然若泣又十分好看的模样。
尚雪巧还是不懂江焉为什么总这么惦记着好不好看。
哪怕成为了江焉的好朋友,她也还是做不到像陆涯那样,一看就知道江焉是别扭劲犯了。
尚雪巧又问:“接下来怎么样,你等了他一年,现在他回来了要试着去争取一下吗?”
她其实一直觉得陆涯和江焉才是绝配,那个传说中的女朋友根本不足为惧。
洛斯川觉得她这个想法不厚道,分明是在怂恿江焉为爱当三。
但尚雪巧不这么认为。
因为她始终坚信,就算有先来后到,那也是江焉先来的。
可江焉本人听到她现在说这话,却是轻笑一声。
“我没等他。”
江焉掰着手指,一项一项数着自己这一年做的事,当然,他把自己借着梁徐北之死断了陆氏一条命脉的事给隐去了,更没说和陆宁、林警官合作查了H市半个豪门圈的事。
“我考大学,积极治疗,开了间书店,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也有源源不断的情书收,我哪里在等他?”
说到这里,江焉又拿起一封情书在镜头里晃了晃。
这是他前几天在图书馆看书时,隔壁的同学走前递来的交友小纸条。
尚雪巧一看就瘪嘴。
“你到底什么癖好啊,收集什么不好收集别人给你的情书?”
“有意思啊。”江焉笑笑,整整齐齐地把小纸条放进一个铁盒子里。
尚雪巧瞥见,诶了一声。
“怎么少了那么多?我记得之前都快满了啊,你拿去干什么啦?”
江焉:“……”
被一只狗偷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一个人在外国语读书的时候总能收到情书,到了七中反而一封都没有。
而后来陆涯一走,他的桌洞又重新热闹起来。
看来,陆涯在偷情书这件事上已经是个熟练工了。
他的确没等陆涯,至少没有一直都在等。
他忙得每天都在连轴转,有的时候累着昏睡过去时,就连梦里也见不到陆涯。
这样做,的确就不算食言吧。
这怎么能算在等陆涯呢?
可若说没有等,为什么还要留盒子在书店里钓鱼呢?
啧,好烦。
江焉摆摆手,不想再说了,干脆挂了电话左右看看,利落地起身收拾出门。
一个人来喝酒,江焉其实很少做这样的事。
但他就是没来由地想起黎溯说过,这里的环境还可以,也算干净。
伴着音乐声,江焉走进酒吧,不甚熟练地靠坐在酒台边随便点了杯酒。
手指被酒杯的温度凉了个哆嗦,但他还是抿着唇把杯子递到了嘴边。
在昏暗的灯光里,他的眼前再度模糊起来。
江焉把自己交给这样的模糊,他这一年里,早习惯了。
“我没有等他……”
又是一口酒下肚,江焉忽地抱着酒杯笑出声来,趴在桌子上一下一下戳着桌面。
“我不想等他,真的。”
可他却是真的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陆涯。
想念那个二十五岁的,在死前都还满心满眼挂念着他的陆涯。
而不是十八岁的,说走就走的陆涯……
【如果让你选,你会选现在的陆涯,还是上一世的陆涯?】
【这怎么选啊,上一世的陆涯都死了啊。】
【也许这就叫,死了的才是白月光,活着的只不过是白米饭。】
【你还抱有期待,想让他变回来,不是吗?】
“呵……”
江焉闭上眼,却缓缓转过头把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了臂弯里。
“我只有那一次,给他打了一晚上的电话……”
发烧的那几个日夜,只有尚雪巧扛不住睡过去的晚上,他挣扎着抱着手机躲在被子里拼命地给一个号码拨电话。
“接电话的,是他的女朋友,不是吗?”
那一刻他就知道,属于他的那个陆涯,回不来了。
江焉松开握着酒杯的手。
可在手臂垂下带动着身子也歪着倒下的瞬间,一道熟悉的温度拥住了破碎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