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漪此次治疗狂症有功,许途之本想给韩漪请赏,韩漪却说医者本分,若是声张对自己并无益处,医馆病人多起来自己倒是忙不过来了,许途之就此作罢。至于病因许途之只能上报是传染,心里暗暗思量起魔灵的事……
唐府近来终于消停,无卅和无廿无心应付那些凡人,在人界不能动手,二人对人界这些繁琐事就更厌恶,也更厌恶那些虚伪的人。
“尊上,韩漪和许途之已经回来了。”无卅和二人一起去了锦州监视二人,又一起回来。
“看来我们要集齐五音五行,得韩漪相助才行。”
“尊上,韩漪不过是人,真的能集齐伏羲琴的五音吗?”无廿不觉得通过这两次测试,就证明韩漪一定行。
“尊上,许途之之前一直派人盯着我们,想必是对我们起了疑心,这次是不是死的人太多了。”无卅说出心中猜想。
“你同情他们?”不颜不怒自威,扫视无卅的脸,“别忘了你是被人逼的堕魔,人是不值得同情的,他们可不会领你的好意。”
“属下不敢”,无卅跪在地上,低着头,“属下明白。”
冬日里韩漪的医馆最忙,天气转冷,最容易伤寒。
不颜进来时,韩漪正在给病人把脉,后面还排着好几人,不颜没有出声打扰,等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不颜才走上前,“韩大夫真是辛苦。”
韩漪坐了许久,起身活动筋骨,见来者是不颜,开口道:“不过是分内之事,唐公子身体有何不适?”
不颜笑起来恍如春风拂面,明明已过冬至却让人觉得到了春日,可这只是魔尊的面具罢了,“在下早就说要来拜访姑娘讨教医术,只是初入京城琐事繁多,一直没有机会。”
“说不上讨教,公子有什么疑问问就是,我一定知无不言。”韩漪回的很客气。
“那日的十三鬼穴,在下回去翻了不少医书,确有记载,韩大夫果然是博学”,说到此处不颜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在下家中做药膳生意,我却医术不精,想来实在是……”
“既是药膳,只有保养之意,却无治病之效,略通医术便可。”韩漪这不是在给不颜台阶下,韩漪心底里觉得保养和治病本就差之千里。
“韩大夫说的是,在下也有个心愿,希望能救人不止于保身,因此想跟着姑娘学习医术。”不颜说得恳切,言语间又向韩漪打揖。
韩漪心里也为难,自己算不上什么大师名家,还没有过收徒的打算,“我这儿没有什么能教的,医馆的活也是些杂活,恐怕违背了你来的初衷。”
“不打紧,在下愿从最小的事学起。”
“那你就来吧,正好最近缺人,工钱每月五两”,韩漪没想着一个贵公子能学到底。
“不要工钱,在下只愿能学习医术,了却心愿。”两人就这么说好了,不颜每日寅时打扫医馆,戌时回府,早出晚归。
“尊上,不过是做个样子,您难道真要跟着韩漪进修医术?”无廿不解,演戏而已,不必如此认真。
“如果不能做到逼真,又怎么让她相信我?”不颜累了一天不愿多说,早早去睡了。
唐府安静下来,冬天没有飞禽走兽,只听见簌簌的风声。与唐府相比,侯府则一片凝重,他们正猜测着唐不颜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大人,那个唐公子的身份确实无疑,他这两天都呆在医馆,没有什么异常。”吴胜跟了不颜几天,这人还真就早起晚睡跟着韩漪认真学医。
“那两个侍卫呢?”
“也没有什么异常,大多时间呆在府中。”陈广每日披星戴月守着唐府,观察跟唐府有关的一切。
“这么看,他应该没问题啊,大人会不会是想多了?”吴胜有话直说了。
“先不盯着了,我亲自去会会他。”
“啊?大人你也要去医馆当学徒啊?”如果每天寅时起戌时回,吴胜和陈广可受不了。
“不用你们跟着,最近年关太平不少,就查查各部的账吧。”
吴胜和陈广交换了个眼神:这样一来各部就要不太平了。
医馆不大,临街开着,路过的人都能看到“济纪堂”三个字,医馆刚开起来也不顺利,百姓没见过女子开医馆的,多少对韩漪的医术有所怀疑。韩漪也不解释,凡是贫者来医馆只收一般药钱,每月还敞开门做义诊。总有穷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不但要的钱少,病好得还快,一来二去,济纪堂的生意就好了起来。又因为韩漪是个女子,所以城里的娘子们有什么难产、带下的隐秘病症也更愿意找同为女子的韩漪诊治。
许途之到的时候不颜正在药柜前抓药,连头都没抬,“看诊请在前面排队。”
也不知道许途之听没听到,径直朝里去了,韩漪看见许途之倒没太意外,示意许途之等一会儿。医馆里飘着药草味,药草的微粒悬浮在空中,阳光透着门窗的缝隙洒进来,便能清楚地看见这些如尘的小东西飘在空中,许途之看了一会儿,听见韩漪叫了自己一声。“许大人,今日有什么事吗?”
“年关近了,今日闲了,顺路过来看看。”
不颜早就看见了许途之,不知道他来干什么,手头还有活计,一直没去管他,此时没人落了闲,假模假样地去迎许途之,“原来是宁远侯,早该去拜见,今日倒是巧了。”
许途之没少调查不颜,这会儿也装不认识,看向韩漪,“这位是?”
不颜立马赔罪,“在下唐突了,唐不颜。”
“原来是京城新富,唐公子,幸会。”
韩漪无心二人的寒暄,向二楼走去,刚踏上楼梯,许途之就追上来,“韩大夫为什么走了?”
韩漪拂拂袖子,“无聊,难道要听你们在那儿”,韩漪学起二人刚才的腔调,“哎呀,幸会幸会,久仰久仰吗?”
不颜也走近楼梯,“哈哈哈哈是我二人太罗嗦了,韩大夫莫怪。”
三人站在拥挤的楼梯口,韩漪瞧着二人,上也不是,一时心烦,“好了,你们不走我走,不颜记得收拾了医馆再回去。”说罢,抬脚迈出门去。
“那我也先走了,辛苦唐公子了。”许途之快步跟上韩漪,“等等我。”
不颜拿着扫帚的手渐渐握紧了,心里暗暗给许途之记了一笔,人族果然都是些油嘴滑舌之徒。
次日,韩漪早早来了,不颜正规整昨日的病者信息,韩漪每次将来的病人姓名、所患病症、来的日子等等记录在案,日后翻阅也可知病人的用药病情信息。不颜现在已经成了医馆不可或缺的人,干起这些活都很熟络。
韩漪早前也只把不颜当一时兴起的贵公子,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看到不颜的坚持,思索着要教不颜一些真本事,正想着,身后的门就开了。许途之拍拍身上的寒气,今日许途之和平时的穿着不同,平日因着公干,穿的都是束身干练的玄色套装,今日披墨狐裘大氅缀青玉云头扣,着苍色杭绸露一节手腕隐隐瞧见青色内衣,若说平日里是桀骜不羁、杀伐果决的侯爷,那今日则更像温润细腻的玉面书生。
玉面书生看着韩漪古怪的眼神,伸出手在韩漪眼前晃晃,韩漪收了神,“今日怎么打扮起来了?”
“今日不过是寻常装束,韩大夫喜欢这样的?”
韩漪脸一热,“少胡说八道,看你打扮这么花枝招展的还以为孔雀开屏了呢?”
不颜心里唾弃许途之,嘴里却道:“大人如此装束确实少见,真是气宇不凡啊。”
许途之暗喜,“哪里,唐公子才是风姿卓越。”
不颜夜里回到唐府又过戌时,无卅和无廿看着不颜脸色不好皆不敢言。
“本尊不是新富吗?怎么整日就穿这些凡夫俗子穿的衣物?”
无卅和无廿被问住了,平日里尊上是最不讲究这些身外之物的,如今怎么开始在意起来。
无卅率先开口:“尊上,府中有几套您来时做的几身,华丽非凡,不如您去选选。”
不颜消失不见无廿才低声问;“尊上不是最瞧不上人族道貌岸然的样子吗?怎么……”
“或许是为了更好地融入人族,取得韩漪的信任?”无卅说的话连自己也没几分信。
于是第二日韩漪便看见一身着宝蓝织锦缎、足踏鹿皮暖靴的贵公子在做晨扫,韩漪不敢认,轻出声:“不颜?”韩漪现在既是不颜的师父,便不再客气地叫唐公子而唤一句不颜。
不颜回头看着韩漪,笑得春风满面,不颜平日不争不抢也不怎么说话,因此韩漪也没有细细端详过,如今这么一看韩漪心下自觉招的伙计倒也是有点姿色了。
“韩大夫,我家妇人今早突然下腹疼痛不止,您快去看看吧。”来人是盛源米行的老板,米行离医馆不远,平日里韩府的米都是在盛源米行订了送来的,韩漪认得他,拿起药箱,披了白玉大氅,“王老板,赶紧走吧。”
腊月二十四是扫尘日,民间有扫尘的习俗,加之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新年,医馆也清冷起来,此时只剩许途之和不颜两人,许途之有心试探,假装无意将茶杯摔下,不颜一手握住。
“唐公子,好身手啊。”这么快的反应,这样的敏捷程度不可能没习过武,平日又装出一股弱不惊风的公子样整日呆在医馆,不知道有什么心思。
“少时体弱,为强健体魄家父让我学过些武术。”
许途之再次出手,两人赤手空拳打了几个来回,韩漪推门时不颜不愿再打收了拳脚,却被许途之擒住,待韩漪进门被眼前景象一惊:许途之一只手拉着不颜的腕,另一只手抱上了不颜的腰。不颜见韩漪脸色微变就要挣开,许途之还不放手于是又被扯了回来,这样就显得不颜有欲拒还迎之意。
韩漪强装没看见,直直走向二楼,“不要因为我打扰二位雅兴。”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许途之还拉着不颜。
“病人没什么大碍,我灸了穴就好多了。”韩漪要上楼去,突然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回来早了,你们继续。”
“唐公子真是不好意思,老毛病了,逢人就想过几招”,说罢,许途之松开了不颜。
不颜一介魔尊却被人治在怀中,还被误以为是断袖,几次想找韩漪解释,韩漪却像没放在心上,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许途之因着这事几天没来,有武功也不能说明此人就用心不纯,当时也只想试试不颜的深浅,没想到被韩漪撞个正着还有了那样的误会。
旧日寒风不减,新岁春意又添。除夕夜还是如常,韩家父女、阿菁、大嘴、齐大娘、孙管家众人坐下吃一桌团圆饭,韩漪嘴甜年年都会说些新鲜的祝语讨大人们欢心:祝爹爹顺遂时祺,秋遂冬安;祝齐大娘青春永驻、容颜不老;祝孙伯伯康健平安、万事顺意;祝大嘴哥多攒些银子,早取美妻。
大嘴不乐意了,“怎么他们的都是妙话,到我就成了白话。”
“哎,话粗但祝好啊。”大娘喝了点酒也打趣起大嘴来。
“祝阿菁事事如意,觅得良人。”这句是韩漪凑在阿菁耳边说的,女孩子脸皮薄,这样的话不能在台面上说。阿菁眼睛亮亮的,里面闪着不知是泪水还是惊喜之类的光,握紧韩漪的手。
幺娘家的日子不好过,韩漪悄悄在二十八出门给幺娘家送了一只鸡,今日幺娘也能吃一口热乎的鸡肉;张大娘的儿子从边疆还没回来,娘四个凑一起过年,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张大娘抱上孙子乐得不行,韩漪想到张大娘家的薄衾从家里抱了两床厚被子又在里面卷了几两银子差人送去;侯府从香满楼定了桌酒,许途之跟陈广吴胜觉得吃饭守岁没意思遂开始划拳;唐府里灯已灭了,魔族人都是各过各的,抛了为人时的种种,不颜没睡着,外面的烟火太吵,披了件衣服站在屋顶看月亮。不管穷的富的、老的少的在这个夜晚心思都在一处:过年,不管过去一年易或难,过了今夜去年的一切也就算过去了。人总得一直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