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啰打鼓,鞭炮齐鸣。
韩家村难得办一次喜事,乡里乡亲笑着恭喜,拖家带口占了席位,遇着相熟的,彼此之间露出心照不宣微妙一笑。
“新娘子来啰!”
披着红盖头的新人从邻居家出来,他的身材实在不像女人,肩宽高挑,走路的姿势也大摇大摆。
媒婆将‘新娘子’的手放到韩枯手上,大红的野花落到两人头上,唢呐吹上高潮。
“一拜。”
“二拜。”
“三拜。”
“送入洞房。”
韩枯牵着‘新娘子’走进喜房,出去后端来两碗吃食,一碗米饭,一碗青椒炒肉。
“饿了吃。”
‘新娘子’突然揭开红盖头,圆溜溜的眼睛打量韩枯。
眼前的男人长得有些凶性,目测身高一米九几,膀大腰圆,手臂肌肉比普通人的大腿都粗。
红盖头下,赫然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他问。
“你是谁?”
“韩枯。”
“他呢?”
他指着病床上昏睡的男人,韩枯说:“韩荣。”
谢灵智眼睛瞪的更圆:“这是哪儿?”
“韩家村。”
“我是韩荣的男老婆?”
韩枯的目光划过他额头,光洁饱满,没有受伤。
“嗯。”
外边不知谁叫了声:“韩枯,你亲祖祖来了,快来见见!”
他一走,屋内逼厌的感觉消失大半,谢灵智左右环顾这间屋子。
十平米的小屋,玻璃窗脏破,墙皮受潮脱落,极具复古的衣柜,床上躺着个脸颊凹陷病怏怏的男人。
谢灵智失神发呆。
下午四点多,宾客走完,韩枯清扫院内的垃圾,听见开门声,抬头望去。
一张白到发光的脸,嫩的能掐出水。
左右环顾没见到吃的,谢灵智端着碗:“还有饭菜吗?”
“有。”
韩枯走进客厅,推开挨着新房的厨房,席菜满屋都是。
谢灵智对他说:“谢谢。”
韩枯转身继续干活。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谢灵智在厨房呆了一个小时没出来,韩枯收拾完院子进去一看,肉菜少了一半,素菜一个没动。
看着圆滚滚的后脑勺,韩枯握着扫帚的手猛然一紧,木质扫把头裂开几道缝。
穿着喜服的少年回头,嘴唇和喜服一样红,形状饱满□□弹弹,刺眼夺目。他眨着大眼睛问男人:“怎么了?”
韩枯的手松了:“别积食。”
他转身离开。
谢灵智探出脑袋,只见韩枯一手抱起十几个重叠的长板凳,一手提着草编框住的碗碟,挨家挨户还东西去了。
瞧见他凶悍的肌肉,谢灵智眼中溢出羡慕。
韩家村还不算太穷,家家户户通了电,谢灵智摸索着打开庭院灯,揉着肚子散步消食。
路过的大妈见到:“哎哟,别的不提,小伙子长得真俊,荣小子这婚结的不亏,这肚子是咋了?”
谢灵智不好意思道:“吃多了。”
大妈唠起来:“不怪你,今儿这饭菜好多都是枯小子炒的,他可是咱们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手艺,你以后有口福啰。”
谢灵智不解:“他手艺这么好,怎么不去城里当厨子?”
大妈压低声音:“还不是为了照顾他哥哥,荣小子病的严重,没几天活头了。”
谢灵智跟着压低声音:“他得了什么病呀?”
大妈正要开口,余光瞥见远处高大强壮的人影,说道:“我有事,先走了啊。”
大妈走得急,活像背后有鬼在追,谢灵智瞧着奇怪,身后传来声儿。
“在看什么?”
韩枯站在黑暗中,隐隐约约只看得见轮廓,偏偏眼睛反射幽光,像狼一般野性。
谢灵智吓了一跳,抚着胸口说:“和大妈聊天。”
“聊什么?”他走到灯光下,露出湿了大半的黑色衬衫,布料紧紧贴着他的背肌。
“就随便聊聊。”谢灵智羡慕的看了好几眼背肌的形状,提醒他:“你衣服湿了。”
韩枯“嗯”了声,走进厕所洗澡。
韩家兄弟的家不大,一层平房,客厅后面两间卧室挨着,右边开门是厨房,厨房里面才是厕所。
谢灵智坐在客厅,很想玩手机。他跑去敲厕所门:“咱家有手机吗?”
“没有。”
那声音又沉又哑,都是男人,谢灵智瞬间明白韩枯在做什么,不好意思说:“抱歉啊,你继续。”
白色灯光下,韩枯停止了手上的活,抹开镜子上的雾,静静凝视镜中的自己,徒手转换热水器的开关。
热水变成凉水,再燥热的火也该熄灭了。
韩枯出来时换了身灰色衬衫,头上披着干毛巾擦水,他走进韩荣的屋子,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套衣服,丢给谢灵智。
“你去洗吧,里面没拆封的牙刷毛巾是你的。”
衣服洗的很干净,能闻见淡淡的药味,这是韩荣的衣服。
“谢谢啊。”谢灵智拿着衣服走进厕所。
水滴落进脖子,冰冷驱散静寂的沉默,韩枯擦干了头,隐约听见水声,垂眸片刻起身收拾厨房。
穿衣服时,谢灵智有些为难,开了半扇门,与韩枯的目光撞上。
他愣了下,惊喜问:“有没穿过的内裤吗?”
他的半边身子露在外面,粉的粉,白的白,还滴着水,热腾腾的雾气扑面而来。
韩枯上半张脸被黑暗吞噬:“明天买。”
谢灵智失望的关上门,穿着裤子总感觉不对劲,空荡荡的,还漏风。
他出来时韩枯进屋关了灯,应该是睡了,擦干头发,谢灵智躺在客厅的竹沙发上,闭眼睡觉。
六点鸡鸣,初阳挂在东际,韩枯拉开卧室门,只见谢灵智趴着睡着,裤子太大,半边浑圆的粉白露在外面。
韩枯僵在原地许久,才转身抱上被子,丢在谢灵智身上。
太阳挂在正中,谢灵智幽幽转醒,洗漱后跑去厨房热了两道肉菜,正吃着,听见开锁的声音。
门开了,韩枯背着竹篓,侧头撞上谢灵智的眼睛。
睡够了,他的眼睛更亮,黑溜溜的像两颗葡萄。
谢灵智打招呼:“干活去了?”
“买东西。”韩枯放下竹篓,里面有很多东西,纸巾,食用油,盐,一袋苹果,和一包没开封的男士内裤。
拿到内裤,谢灵智感动:“谢谢啊兄弟。”
说罢,关上大门就当场换上,一切发生太快,纤细笔直的双腿露出来,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见了。
韩枯的脸隐在黑暗中,模糊可见咬肌鼓起的阴影。
大门打开,韩枯拿上镰刀一言不发出门干活。
谢灵智对着他背影喊:“还没吃午饭啊。”
“不饿。”
日中,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远处人家的烟囱冒起滚滚青烟,太阳暖洋洋的洒在身上,微风的声音都显得温柔悠闲。
谢灵智享受起难得的大自然风光。
屋内此起彼伏的咳嗽打断了这一切,他推门而入,与一双消沉的双眼对上。
他连忙给韩荣喂水,拍抚他的背。
许久后,韩荣气顺,靠在谢灵智的胸口,出气多进气少。
“你是谁?”
“谢灵智。”
“没听过,哪家的?”
韩荣的五官和韩枯很像,只是太瘦了,不难想生病前也是个荷尔蒙爆棚的大帅哥。
谢灵智不好意思的说:“你家的。”
韩荣看了他一分多钟。
看样貌不过二十出头,脸皮子比村里的小姑娘还要白嫩,农村养不出这么娇贵的人。
韩荣摇头:“抱歉,我实在想不起你是谁。”
谢灵智小声说:“我是你老婆。”
韩荣剧烈咳嗽起来,又喝了半杯热水才消停,他苦笑:“我都快病死了,别打趣我了。”
“真的,昨天刚进门,不信你问韩枯。”
“他人呢?”
“干活去了,你先躺着,我给你做饭。”
病人要吃的清淡,谢灵智挑了两样没放辣椒的素菜热上,端去屋里。
饭菜放在床头柜,他扶着韩荣坐起,作出喂饭的架势。
韩荣失笑:“我自己来。”
他一边吃,一边问:“今年多大了?”
谢灵智思考了一下:“十九岁。”
“城里人?”
谢灵智顿了顿:“以前是。”
“没读书吗?”
谢灵智又想了想:“读不了。”
“家里没钱了?”
谢灵智摸摸鼻子:“听过狸猫换太子吗,我就是那个狸猫。”
韩荣越聊越不对劲:“就算这样,你也不应该到这儿来,难道你亲生父母是我们村的?”
谢灵智觉得自己说出来都离谱:“没,他们都死了,我是被太子卖给你当老婆了。”
韩荣看了看他,眉头越皱越紧。
起风了,窗外野草摇晃个不停,玻璃窗上,倒映着一个浅淡的人影,谢灵智眼尖瞧见,伸长脖子:“韩枯你回来了?”
韩枯走进来,屋内光线被他挡了大半。
他说:“回来有一会儿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韩荣问他。
韩枯目光落在少年脸上,坦坦荡荡,没有勉强怨怼,他收回视线:“嗯。”
韩荣放下碗筷,又撕心裂肺咳起来,他咳的用力,好像要把肺吐出来。
谢灵智不停拍他背:“哎呀,生病了不要想太多,我都不介意当你老婆,你气什么呀。”
韩枯的眼睛,落到他脸上。
半天后韩荣气顺,平静的双眼注视着韩枯:“你们应该和我提前商量。”
韩枯说:“是外公的意思。”
韩荣沉默,转头又看谢灵智,年轻水嫩,眼珠子漆黑灵动,漂亮的要命。他闭上眼:“我困了。”
韩枯说:“先把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