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始于冬,盛于春,如果冬天不及时救治,待来年春日还不如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增援的人到来时,江端和郦青岚正一同坐着煎药,听到江端的话,郦青岚叹了口气,“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幸好大家都很配合,救治的速度比较快,如若不然……”
郦青岚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不过按她的脾气,若是有人不配合,她能直接碗一摔,叉腰一吼“爱治不治”。
“林文德这人怎么还不来接班,不会睡死过去了吧?”这些天郦青岚起早摸黑,眼下一片青黑,连想打个盹都没有时间。
她口中的林文德是刺史夫人的侄子林颂,经常到疠人坊来帮忙。
江端善意道:“郦姑娘要不去休息一会,这里我看着。”
听到江端的话,她眼睛一亮,“那……那行,这里就麻烦常侍了。”
郦青岚也不敢走多远,就在离江端几步远的角落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
江端一手一只扇子,仔细盯着药罐里的药,不知过了多久,肩膀忽的被人拍了拍。
来人是一名清秀的年轻男子,身形颀长,眸中却是带了几分嫌弃,他望了一眼睡得毫无形象的郦青岚,坐下来接过江端手中的扇子,道:“这人怎么还偷懒啊。”
江端让他小声一点,“郦姑娘这些天够累了,让她休息会吧。”
林颂嘴上这般说着,但并没有打扰郦青岚。
他和江端年岁相差不大,江端向来又是平和之人,因而两人的相处与朋友之间并不差多少。
林颂一边煎药,一边絮絮道:“上次搬回来的那些药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就看阗安什么时候派人来,毕竟汾州这么大一座城,如今近些的城池不消说卖药了,连汾州的人都不让进。”
江端也叹了口气,道:“不光是药,木炭也是十分紧缺,那些不愿意进疠人坊的人,许多都已经冻死在路边。”
瘟疫肆行,天寒地冻,两者加起来无疑是雪上加霜。
林颂道:“是啊,而且疠人坊的木炭也不够了,昨天我去看了,最多撑得过两天。不过好在这两天已经有不少人痊愈了,照这样下去,只要不出意外,立春前应该就能渡过难关。”
江端刚想说什么,就见沈回溪顶着一头细雪匆匆进来。
沈回溪朝江端道:“常侍,增援的人到了。”
“好,我出去看看,这里麻烦你看一下,”江端把扇子塞到林颂手里。
刚出门,他就瞧见太医署德高望重的太医别恭宁领着两位医官匆匆赶来,身后还有人背着药材和木炭。
“别太医,”江端礼貌迎上前。
别恭宁头发花白但仍是精神抖擞,走路四平八稳,他朝江端行了一礼,“常侍别来无恙,近来辛苦常侍了,臣此番还带来了皇上手谕。”
听闻此言,江端跪下接奉过手谕,“臣领旨。”
别恭宁将手谕交予江端后,便携着另外两名医官随沈回溪进门去,江端不忘提醒沈回溪,让他把郦青岚叫醒。
江端本想上前帮忙搬药材和木炭,却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
“长琴!”
江端寻声望去,怔愣了一瞬,惊喜道:“承风!”
戚雨堂兴高采烈地朝他走来,江端拍了拍他的肩,讶异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请旨来的啊,”戚雨堂揽着他,“百姓有难,我们当然要为百姓着想,义不容辞,顺便还能学些东西。”
江端笑笑,道:“我就猜到。”
“其实不止我一人请缨,”忽然戚雨堂错开一步,露出身后之人。
只见一袭青衣的姑娘温温柔柔朝江端行礼,“江阳郡王之女裴嫣见过江常侍。”
裴嫣面色微红,虽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路上所见所闻还是令她有些害怕,但当初是她主动请缨来汾州帮忙的,父兄在外领兵护卫大顺百姓,她作为裴家的女子也不能置身事外,这些都还是裴姝教导她的,如今裴姝不便出门,裴嫣纠结一番后终于鼓起勇气请求前往。
“裴二姑娘好。”
“二姑娘虽然是女子,但勇气可嘉,此番我们前来本只带了药材,还是二姑娘提醒还要带些木炭,我们才在永安等地买了些,不过担心延误时间,就先只带了部分,剩下的还在路上。”
听到戚雨堂的夸奖,裴嫣的面色更红了,匆匆朝两人行过礼后就转身去帮忙了。
郦青岚被沈回溪叫醒后,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见身前站了不少人,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不迭爬起来。
“这位是?”
沈回溪向郦青岚和林颂一一介绍,而别恭宁赞赏地看着郦青岚,“来时刺史夫人已经同我讲过姑娘的事,后生可畏啊。”
郦青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而已。”
别恭宁像是想到什么,道:“我听人说姑娘姓郦?”
“是。”
“你是郦家什么人?”
“我师傅乃郦家第二十八代传人郦寻,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师傅便让我跟着他姓。”
别恭宁点点头,“见姑娘如此,郦家荣光可百年仍在,郦昌延也放心了。”
郦青岚惊喜道:“您认识我师傅?”
别恭宁微笑道:“我父亲与他父亲交情匪浅,我与他也算是总角之交,只是后来我进了太医署,而他却不愿与皇宫有过多交际,就一直在外行医。”
郦青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先带我去看看病人吧。”
“好。”
郦青岚的救治方法与别恭宁等人有许多不同之处,她常年在外四方游历,面对同样病症的人她很容易能看出对方的根结所在,药方也是不同的,除此之外,她还研究出许多书上没有提及的方法。
因而别恭宁看过她的药方后,却蹙起眉,他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相生相克的药方,相冲的两味药放在一起是最基本的禁忌,郦青岚不可能不知道。
“这是第二种药方,第一种虽然有效,但是并不能使得所有人都痊愈,只能针对那些病症较轻的人,加上每个人身体不同,所以这种药会针对那些身体健壮但病症极重的人,但也由于药性大,所以也存在几率问题,可他们不服药就只有死,就算服普通的药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别恭宁面色有些沉重,他并不是什么顽固之人,他并不阻止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但生死面前必须谨慎。
“你这第二种药先停一下,”别恭宁道,“第一种药你继续给大家用,其余的我们已经讨论出了新的药方。”
郦青岚怔了须臾,不解道:“可是已经有人服用第二种药后脱离危险了啊,并且也从未出过纰漏。”
“你年纪小,有些事情不能妄作判断。”
“可是……”
沈回溪悄悄拽住郦青岚的衣袖,小声道:“姑奶奶啊,你先听别太医的吧,当年宣州瘟疫也是在他的救治下恢复的,他有经验。”
郦青岚不服气还想说什么,却被害怕他们吵起来的沈回溪给好说好歹拉了出去。
“可也不能一棒子全打死吧,我在汾州这么久,什么人什么病、哪些药用得哪些药用不得我全知道。”
“好好好,您最厉害了,”沈回溪面不改色地夸道,“但人家年岁这么大,千里迢迢从阗安赶过来,又有治理疫病的经验,咱们发扬尊老爱幼的美德,只要把汾州治好了就行了。”
“这位知道,可是……”
正抱着木炭的戚雨堂见到两人争吵,他不认识郦青岚,但方才引他们前来的沈回溪他是认识的,便好奇地上前问道:“怎么了这是?”
沈回溪朝郦青岚介绍道:“这位是门下戚录事。”
听完来龙去脉的戚雨堂,并不觉得别恭宁有何不妥之处,便也劝道:“郦姑娘,没关系的,别太医也是太医署老人了,肯定是更懂这些方面,再说了,书上也说过这相冲之物……”
“那就好好读书去吧,书呆子,”郦青岚越听越生气,一甩衣袖离开了。
猝不及防被骂了一句的戚雨堂一脸茫然,他看了看无奈摊手的沈回溪,又看了看姑娘怒气冲冲的背影,道:“不是,她人怎么这样啊,我好心劝她还不领情。”
沈回溪劝慰道:“她脾气就这样,你别太放在心上。”
戚雨堂也不是什么心胸狭窄之人,他也不想和姑娘家计较,“知道了知道了。”
而先前江端接过手谕后,回到了刺史夫人安排的小院,同杨准讲了皇帝的旨意。
“确实如我之前所想,皇上让我们在汾州疫病结束后再去安北,毕竟相比战事,粮食一事还不至于迫在眉睫。”
杨准点点头,道:“那萧世子那边有回信吗?”
“还没有,但想必快了。”
江端几乎能想象到萧扬收到自己的信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本以为相隔两地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不曾想朝堂的暗流又将他送到了萧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