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舒意看着珍宝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扬起下巴,这块令牌她很早就有了,她回忆着当初拿到时的场景,目光游离。
那时皇帝姑父还活着,姑母还是统领六宫的皇后。
大概是一个下午,她和盛绵甜在御花园里挖洞玩藏宝的游戏,更准确的是她一个人在干活,盛绵甜害怕弄脏衣服在一旁看着,一点力都不肯出,还在一边嘀咕她找的地方不够隐蔽,被发现就完蛋了。
九岁的盛绵甜那时还和她一样是个小矮子,已经很有公主的大架子了。
“你明天还要到宫里找我玩!”
关览经常入宫看望皇后,还把小许舒意一并带来,小许舒意就跟着小盛绵甜在后宫到处以玩耍的名义搞破坏。
宫女们碍于身份不敢阻拦只能一遍遍地劝阻,大大助长了这两个小矮子的气焰。
就算是被皇帝看到他也是哈哈一笑,这两个小个头越发肆无忌惮了。
所以九岁的许舒意并不畏惧皇权,想都不想就否了:“不行,应该是你到我家来!”
她头都不抬,继续从洞里挖出一把泥土,稚嫩纯真的脸上满是认真,两只手沾满了泥巴,裙子也因为坐到地上满满的都是灰土,小许舒意已经变成了一个泥巴小人。
被爹娘宠爱的小许舒意并不认为自己比盛绵甜低一头,要不是没有别的玩伴她才不想当盛绵甜的小跟班。
被她呼来喝去的多没面子呀。
姑母那里也把她们两个视为姐妹般疼爱,小许舒意一点都不害怕。
小盛绵甜不满意被无视了,大声强调:“我是公主你要听我的!”
许舒意只有在舅母入宫时一同跟来,都不主动来找她真是可恶。
小许舒意从地上站起来悄悄踮脚:“我比你高,你要听我的!”
小盛绵甜使出了杀手锏:“我是比你大你要听我的!”
小许舒意嘴角一撇,把身上唯一干净的手背贴在眼睛上做出要哭的架势:“我要去找姑母说你欺负我,以后再也不进宫了。”说完迈起脏兮兮的步伐扭头就走。
小盛绵甜急了,慌忙去拉,成功抓到一手心泥巴:“别呀,我去你家玩还不行吗。”
小盛绵甜觉得自己妥协太快,挽尊一句:“我是姐姐,让让你好了。”
小许舒意也没想走,她还没把宝藏藏起来呢,她把手从额头上放下,伸了手指对着盛绵甜戳戳点点:“你好笨,出入宫是要有令牌的。”
“你有吗?”
小盛绵甜不假思索地宣布:“这有什么难的?走,我们去找父皇要令牌!”
小盛绵甜抓住那个泥巴小手,把刚刨好的坑抛在身后,玩起来寻找皇帝在哪里的游戏。
她们远远看到水上长廊的凉亭中发现了皇帝的身影,磕磕绊绊左摇右晃地跑了到亭子里冲到他的面前。
凉亭中,原本凝固的氛围被她们打破了。
小许舒意感觉皇帝姑父面色不是很开心,发现凉亭里不光有皇帝姑父和下人,还站着一个人,比她高了半个头,身体清瘦,微微拧着眉头,是大殿下。
皇帝处理完今日的政务,在湖水边散步透气,看到长廊里的凉亭中有一个背书的身影,提步走了过去拷问功课。
这是后宫唯一的皇子,必须达到他的要求,不可有任何懈怠。
十二岁的盛绵延把书放在石桌上低头站着,不敢答太好也不敢答太差,谨慎地按照太傅所教的内容来答。
对答如流但行无新意,皇帝面色一沉,声音愈发阴沉。
年龄尚小的盛绵延精神紧绷,今日又免不了一顿训斥了。
结果想象中的摔书声和怒喝迟迟未到,耳边出现了凌乱又欢快的脚步声。
皇帝的手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抬眼看到两个活泼可爱的小矮子,浑身上下像是在泥潭里跑了一遭,维持不住严肃的表情,干脆合上了。
他面色和蔼地说:“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二人小脑袋晃来晃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小许舒意对盛绵甜挤眉弄眼,并揪了揪她背后留下一个泥爪印,示意这是她出的主意,当然要她开口说。
小盛绵甜神采飞扬地说:“父皇!我想要出宫令牌!”
无人注意之处,盛绵延的注意力已经被这四个字夺走了,她一直想出宫暗中招揽一股自己的势力,奈何一举一动都被严加看管,少有接触朝臣的机会。
小许舒意见要盛绵甜讨东西不带她,急忙跟着喊:“皇上姑父!我也想要!”
皇帝:“你们要令牌做什么?”
小盛绵甜很实诚地说:“我要去大将军府上玩。”
皇帝看着她裙摆上的泥点点眉头微皱,后宫不够她们玩吗?
要是跑到宫外疯玩,岂不是破坏皇家形象?
小许舒意见状学精了,小嘴一张跟抹了蜜一样甜:“我要进宫探望姑父和姑母!”
皇帝看小许舒意从头到脚都是泥巴爪印,两个小矮子一对比,盛绵甜就白净许多。
又觉得也不是不能给。
便从身上解下一块令牌,又把身边太监带着的令牌给了出去。
“多谢父皇!”
“谢谢姑父!”
盛绵延见状把头埋得更低了,皇帝注意到后终于为自己的偏心感到了不妥,公主和重臣之女都有了,唯一的皇子没有也不像话。
扭头示意太监再拿出来一块,太监弯腰摊开空空的双手无声地表示身上没有了。
他咳了一声:“朕明天再命人送到你宫里一块,你年龄已经不小了,该到京城中体察民情了,下次不要让我听到和今天一样的答案。”
两个小矮子不想听这些说教话,见这些事和她俩无关,捧着令牌一溜烟跑了。
皇帝看到盛绵甜白净的衣服背后也有一个显眼的爪印,咬了咬牙,他又想把令牌从这两个小兔崽子手里要过来了。
小许舒意和小盛绵甜乐呵呵地捧着令牌回到坤宁宫,然后就被各自的娘亲洗干净后按着屁股打了一顿,泪眼汪汪却很服气地把令牌上交。
眼下这块令牌又回到了许舒意的手里,令牌干净洁白的手中一颠一颠的,珍宝儿的眼珠也跟着一转一转的。
要不是入宫时收拾东西一着急给忘了,许舒意肯定会把令牌随身携带的。
许舒意当然不会把这些黑历史跟珍宝儿讲,故弄玄虚地说:“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本小姐可以大发善心地把令牌借给你,就看你敢不敢拿了。”
许舒意看珍宝儿那副想要又不敢拿的样子十分有趣,做出要把令牌放回去的动作,珍宝儿终于忍不住从她手中取走了令牌。
珍宝儿握着沉甸甸的东西还是有些顾虑:“你说这要是被皇上发现了……”
许舒意二话不说朝她伸出掌心。
珍宝儿反复犹豫后终于下定决心。
皇上并不知道自己被念叨了,她今晚又带着一堆奏折来到了坤宁宫的小书房。
今日不是初一和十五,按理说张清姿可以躲懒偷闲的,但她知道皇上的来意。
二人身边摞了一小堆奏折,埋头提笔不语,片刻后张清姿忍不住了先开口:“今日大将军夫人去见太后了。”
盛绵延当然知道这个消息,并且她知道得更多。
她语气轻飘飘地说:“许舒意母亲和太后商议说大将军府要和束王府划清界限。”
这无疑是抛下了一个炸弹,张清姿手一抖干脆把毛笔放在笔搁上。
张清姿稳重的脸上出现了震惊之色:“此言当真?”
盛绵延也放下了笔,神色不明地说:“你觉得可信吗?”
这几年大将军府和束王府来往过密在朝是人尽皆知的事,要说是最近出现的变故,就只有许舒意入宫这一件事了。
大将军府终于想通了天下是谁当家做主,突然生起了忠诚之心?
还是真如表现出来那样疼爱女儿表里如一立场轻易改变?
更或者是故意为之,抛出一个烟雾弹好让她放松警惕,然后暗中勾结王府秘密起兵?
盛绵延逐渐眯起眼睛。
箫知音反问道:“皇上怎么看?”
“若是真的就再好不过了。”
她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情绪,她已经容忍很久了,若是假的两家谁也逃不过。
“让刘沐霜加派人手关注束王府的探子在京中的动向,亲自盯守大将军府的人员来往。”
许舒意不知道刘沐霜要爬她家的屋顶了,也不知道她爹娘瞒着她做了什么,她在常芳宫边骂珍宝儿边喝中药,养了几天后终于把病养好了。
许舒意充满力气地握起拳头,是时候验证青嫔所说的话了,她要蹲守刘沐霜的秋凉宫抓奸!
夜深无人时,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穿了简单利索的衣服贴着宫墙行走。
皎洁的月亮不想看下面的热闹,躲在乌云背后偷懒,于是夜更黑了。
许舒意终于忍不住开口:“还没到吗?没有比秋凉宫更偏僻的地方了吧,宫道里连一盏灯火都没有。”
在前面带路的挽月说:“有的,珍宝儿的迎福宫更偏僻,白天都找不到地方。”
挽月伸手一指:“小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