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锦赛落幕，国家队的队员们重新集结在国家训练基地，开始了新一轮的训练。陈志远原本负责指导三名队员，但随着林若曦的退役和朗希月的受伤，如今只剩下程景岚一人。为了填补空缺，黄指从二队提拔了一名进攻型选手唐嘉宁。程景岚心里清楚，黄指这是在为未来做准备：如果朗希月的手腕无法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女队必须有人顶上。

程景岚别无选择，只能更加严格地督促朗希月的康复训练。从饮食到作息，她事无巨细地监督着，仿佛把训练完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倾注在这个倔强的小狼崽子身上。

那天下午，训练馆的阳光斜斜地洒在球桌上，程景岚和唐嘉宁的对拉练习正进行到关键时刻。球拍击球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场馆内回荡，节奏紧凑而有力。就在这时，朗希月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只是默默地坐在球桌旁的椅子上，右手撑着下巴，目光直直地落在程景岚身上。她的左手腕上依旧缠着厚厚的绷带，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挠着绷带的边缘，仿佛在试图缓解某种难以言喻得焦躁。

程景岚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望去，正对上朗希月的目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却少了往日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失落、委屈，甚至带着一丝质问。程景岚的心猛地一紧，手中的球拍微微一滞，球从她身边擦过，落在了地上。

唐嘉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气氛："狼姐，我是唐家宁，是刚从二队调上来的。"

朗希月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了唐嘉宁一眼，随后又将目光移回程景岚身上。她的眼神仿佛在问："你在我受伤的时候，已经有了新的师妹了吗？"

程景岚被这无声的质问刺得心头一颤。她放下球拍，走到朗希月身边，轻声问道："手腕感觉怎么样？今天康复训练顺利吗？"

朗希月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继续用食指轻轻挠着绷带。她的沉默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在程景岚的心上。那只挠着绷带的手，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她的背叛。

程景岚深吸一口气，试图解释："嘉宁是黄指安排过来的，她是进攻型选手，我们需要……"

"我知道。"朗希月突然打断了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们需要新的力量，而我……"她顿了顿随后抬头努力扯出一丝笑容，道，“师姐，你和她……我就在这看看，我好久没有碰球拍了，就看看你们练习，可以吗？”

程景岚看着朗希月勉强挤出的笑容，心里一阵酸涩。她伸手揉了揉朗希月的脑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自然：“好。但如果你累了，就回去休息。身体最重要了，好吗？”

朗希月点了点头，乖巧得让人心疼。她坐在场边的椅子上，目光追随着程景岚和唐嘉宁的对练，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挠着左腕的绷带，仿佛那绷带下藏着她无法言说的心事。

训练结束后，程景岚毫不犹豫地朝朗希月走去。唐嘉宁站在球台前，欲言又止，目光在程景岚和朗希月之间来回游移。朗希月轻轻扯了扯程景岚的衣角，朝唐嘉宁挑了挑下巴，示意她还在等。

程景岚顺着朗希月的目光看去，见唐嘉宁明显在等自己，便径直说道：“嘉宁，你先去吃饭吧，我和小狼有些话要说。”

唐嘉宁抿了抿唇，动作慢吞吞地收拾着球拍和毛巾，眼神时不时瞟向程景岚，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朗希月的视线干脆一直盯着她，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得挑衅，仿佛在看她到底能磨蹭到什么时候。

终于，唐嘉宁收拾完东西，朝程景岚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训练馆。她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脚步也放得很慢，仿佛在期待程景岚会突然叫住她。

朗希月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可是师姐……队医也跟我说了，我的手腕只是有几率完全康复。而且就算康复了，之后如果训练量大，可能就会复发。如果……”

程景岚没让朗希月说完，她握住朗希月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后腰的伤疤上，低声道：“小狼，摸到这块疤了吗？”

朗希月愣了一下，指尖触到那块平整的疤痕，像是触到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我第一次参加奥运之后就有了腰伤，动了手术。”程景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那时候你林队生病，回来没练多久。你晓楠姐也没打出来，女团的三号位直到名单出来前都还有争议。当时女团我上场就必须要拿分，女单我不仅仅是要守好我的半区，更要扛住你林队可能守不住半区、无法和我在决赛会师的风险。中国队有可能会丢掉女单这枚金牌。”

她的语气平静，却让朗希月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因为三号位一直没有定下来，林队的体力也不支撑她打双打，我和我的双打搭档在奥运之前，甚至都没有一起练过。当时女队基本放弃了女双的金牌，如果女单和团体金牌再丢，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程景岚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望向远处的球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压力的赛场。

“那一届我拿了单打和团体的金牌，和你一样，都是用我的腰伤拼来的。国家队给我提供了最好的资源来治疗腰伤，可同时他们也指派了另外一名队员进入黄指组。当时林队安慰我说那只是给她的陪练，但我知道那人是随时准备代替我的。”

朗希月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能感受到程景岚语气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我心中自然是有不平的，我不明白既然我随时可以被替代掉，我又为了什么去拼命。是我爸带我去越野，让我明白，世事无常，我控制不了别人的行为，只能调整自己的心态，把自己的技术练到最顶尖。我必须找到属于我自己的目标，赢球，拿金牌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自己。”

程景岚转过头，目光落在朗希月的脸上，眼神温柔却坚定。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一直磨练自己的技术，随后就发现我没有对手了，也就没有了继续打下去的动力，直到你出现。”

朗希月抿了抿唇，眼神闪烁了一下。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第一次在国家队训练基地见到程景岚时的情景，她那时不知天高地厚，还宣誓一定要击败程景岚。可是现在，她的左手腕缠着绷带，连球拍都不让拿，她还能回到赛场，还能站与她师姐并肩而立吗？

程景岚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小狼，在我心里，你不可替代。你自己也要这么觉得。”

朗希月的手指微微收紧，触到了程景岚后腰的伤疤。那块疤痕平整却深刻，像是刻在程景岚身上的勋章。原来她的师姐也就经历过这些事，如果她的师姐能重新站起来，那么她也能。如果左手无法恢复，那就用右手重新开始。她不能让伤病成为自己的终点，更不能让程景岚失望。

她猛地站了起来，走到球台边，目光灼灼地看着程景岚：“师姐，你可以教我用右手打球吗？”

程景岚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朗希月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虽然有些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师姐，我左手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到之前了，可我还想要凭着我的成绩做你的师妹，我还想要赢，想要拿金牌。可是半年的康复时间，对我而言太漫长了。你不是说我是天才嘛，我想用这半年的时间，向你学习，怎么用右手打球。”

程景岚怔怔地看着她，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知道，用右手打球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技术的重新学习，更是对身体的极限挑战。朗希月的左手已经习惯了多年的训练，肌肉记忆早已深入骨髓，而右手却要从零开始，甚至可能永远无法达到左手的水平。朗希月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她的右手紧紧攥着球台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倔强的小树，任凭风雨如何肆虐，也绝不低头。

“小狼……”程景岚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朗希月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能凭左手打进国家队，我相信我也凭右手打进国家队。”

程景岚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她的小狼想要疯一把，那她就奉陪。如果她的小狼有一天凭着右手赢了比赛，拿了金牌，那就说明她的小狼天生就是来乒坛创历史的。程景岚她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好，我教你。”

朗希月的笑容瞬间绽放，像是阴霾中突然透出的一缕阳光。“师姐，我们开始吧，我没带球拍过来，你球拍借我。”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自己站在赛场上，右手持拍，依旧所向披靡。

程景岚走到她身边，把自己的球拍递了过去。朗希月右手拿着球拍，虽然有些笨拙，但握拍的姿势却异常认真。

程景岚轻轻调整她的握拍姿势，低声道：“我们从最基础的挥拍开始，手腕放松。”

训练馆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拉长了她们的影子。远处，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为这一刻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朗希月的右手虽然还不够灵活，但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她知道，这条路注定艰难，但只要程景岚在她身边，她就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