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享受了一会儿只有两人世界的气氛,就被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叫起来煮饭。
昨天夜里两人忙着搬家、布置东西,胡乱吃了一点就睡了,今天是搬家的第一天,哪怕没锅没灶的,也得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于是两人起床洗漱一下吃点水果,带上所有的票和几十块钱,提着篮子便去了大队部。跟村长说要去县里买点家用,大队长爽快的个二人签了介绍信。
两人倒是没想到,只是跟村长打个招呼让他知道他们去县里了,村长就主动开了介绍信。
他们压根没想到去县里还需要介绍信!也难怪,两人从来也不主动去翻看身体的记忆,也亏得村长是个深明大义的,不然他们岂不是没到县里就要被当做盲流抓起来?
去县城里需要去镇上坐车,这个时代大家通常称镇上叫公社,只有再往前两辈的老人才改不过来口,一直喊镇子。
他们村是离公社最近的村子,交通也算便利,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两人都不经常坐车,而纪平阳更是连公社都没来过,还好这个年代的人都十分淳朴热情,向人打听去哪等车一点也不费力,弄得两人还紧张了一会儿。
往县城去的车一天只有上午有三趟,他们刚好赶上上午的第二趟,下一趟车要到十点半了,留的买东西的时间就有些紧张。
不得不说,因为是前几年才通的班车,车里车外还是很新的,除了汽油味有点大,地面坑洼不平地让车里人跟着颠来颠去,还是很方便的。
票价是五分钱一个人,坐车坐了半个小时,下车的时候两人蹲在路边干呕了好久,还好没吃饭,不然恐怕要做一回马路清洁工了。
从兜里掏出个苹果吃下去压一压胃里的反意,才有心情打量这座城市。
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城里的房子比公社的稍好一点,也不过是在砖瓦房的基础上加盖一层,偶尔能看到几栋具有时代特色的筒子楼。
和村里相同的是,城里的墙上也到处刷着红色的标语,写着“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抓革命、促生产”“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等内容。
城里的马路是以前的青石板路,不十分平坦却也少有泥泞,街上下着小雨,偶尔有个打着漂亮雨伞的女郎或者小伙,都会迎来其他顶着化肥袋子或者淋雨的人羡慕的目光。这个时候的雨伞属于工业品,需要工业品票才能购买,儿一般人别说没有票,就是有,也要跟别人换成粮票、油票、布票等必需品。
两人除了钱票就只剩了个篮子,索性雨也不大,漫步在雨里还有一种戴望舒诗里的雨巷的感觉,便没有遮挡直接走去目的地。
从车站走到城市的中心,也就是百货商店和国营饭点、国营副食品店所在的那条街的位置,两人刚下车也没胃口吃饭,便直接进了百货商店。
商店是个两层楼的青砖瓦房,二楼是家电、家具,他们需要的东西都在一楼。门上挂着国营中山百货的牌子,简朴又大气,穿着格子、纯色衬衫或蓝黑色工装的人们进进出,里面跟公社的供销社又有着天壤之别。
百货商店分好几个区域,有副食品区、文化用品区、生活用品区,楼上是摆放着家具家电和自行车、手表等贵重物品。
干干净净亮晶晶的玻璃柜台是百货商店售货员们最骄傲的东西,还有柜台后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货柜,售货员们坐在柜台后边都热情的为人民服务。
墙上贴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为人民服务”的标语,柜台外边上人也不多,两人没有多看便直接去了生活用品区。
这里衣帽鞋袜、床上用品、锅碗瓢盆全都有。两人先看了黑铁锅,不论大小都需要一张工业票,最小的也有两个手掌大,最大的外加六块钱,与一毛四一斤的大米相比真是天价,不过两人也没有犹豫地翻出了唯一一张工业用品券买了最大的锅,毕竟他们的灶台上还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买大的总不会亏。
灶台两个眼,一个放铁锅,另一个只能放个砂锅或是瓦罐,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买砂锅,不说瓦罐比较深,它还受热不均匀,容易炸裂。
两个锅买完,手里带的几十块钱已经去了小一半,不得不仔细着花。不过因为没什么票据,也买不了多少东西。
翻一翻之前凌正抠抠搜搜攒下的一把钱票,还有一张肥皂票,布票几张总共有八市尺,还有油票一两,肉票三两,最多的是地方粮票有三市斤,看看日期已经快过期了,得赶紧花掉才行。
大件的买好了,该买些碗盆之类的,这些不要票,两人就买了一套瓷碗、一套盘子和两个洗菜盆,一个大洗脚盆,总共才花了两块多钱。
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盆里,重量已经不轻了,再把肥皂、牙刷、牙膏、锅铲、饭勺等小零碎买齐,两人就拿着布票和为数不多的钱去看布料和衣服。
纪平阳分到老房子后就没有再去拿他的东西,他只有零散几件衣服,还都是补丁摞补丁,搓两下就烂口子了,干脆穿着凌正的衣服,反正两人胖瘦差不多,顶多长一点。
今天自然也要买些布料,一问售货员,最便宜的单色棉布要两毛八一尺,斜纹布要四毛二,卡其布四毛六,八尺布估计能做两件短袖汗衫还多一些,买了七尺吸汗又透气的黑色棉布,又买了一尺白布做袖子,多出来的布还能当毛巾用。他们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做些手工活不在话下,因此又买了针线打算自己做衣服。
剩下的油票和肉票就要去副食品区和粮油店买了,油买了五分的芝麻油,五分的大豆油,因为没有带瓶子装,还花了两毛钱买了两个玻璃瓶,顺便又把盐、醋、调味粉都买了些,糖则是需要糖票,他们没有自然买不了,又用粮票买了两斤大米,煮粥喝又香又糯。
等他们去了卖肉的摊子上,来得晚了只剩下几块骨头,两人一合计,干脆去镇上再看看有没有带肉皮的肥肉,用来给铁锅开锅。
许是割肉的售货员听见他们小声嘀咕,喊住要走的两人“小伙子,买猪皮给锅开锅啊?你们等等,这儿还有一块肥的。”说着拿出来两张刮得干干净净的猪皮给他们看,估计是本来准备给别人留的。
两人一看,这也倒是凑合,问多少钱,卖猪肉的一口就要八毛钱一斤,谁也不是傻子,用买上好肥肉、五花的价钱买猪皮,转身两人就要走,把后边人的叫喊抛在脑后。
除了日用品、粮油,两人还缺许多东西,但是没有票只能看看,什么也买不了。他们又四处看看,不一会肚子就饿了,索性快到中午,便去了国营饭点。
这会儿工人们还没下班,来吃饭的人不多,他们挑了个桌子把东西放下,去看窗口挂的小黑板。上边用粉笔写着:今日供应红烧肉,排骨炖豆角,小炒肉,地三鲜,肉末茄子,清炒时蔬,主食是包子、馒头和大米饭,汤是紫菜蛋花汤,三分钱一碗。
他们有三两肉票,只能买一份红烧肉,肉末茄子不要肉票也来一份,再来两碗大米饭,两碗汤,就够吃的饱饱的。
点了这么多只花了一块三毛六,加三两肉票和□□票,交了钱票两人就坐在那等着叫号。纪平阳和凌正小声说着悄悄话,这时突然有个人坐过来,问他们今天早上吃的苹果还有没有。
纪平阳眉毛一皱,打量着来人,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格子衬衫,虽然说着冒犯的话,但眼神清明。
凌正自觉他们早上吃苹果时没人关注,但这个男人看到了并且隔了这么长时间还找来,说明他一直关注着他们,顿时心里一紧。
他开口回答:“苹果只有一个,已经吃完了。”
男子眼神难掩失落,又不死心的追问“真的没有了吗?我媳妇三十多岁好不容易怀了一胎,吃什么都吐,勉强吃点水果还嫌不水灵,我见你们吃的品相很好,想跟你们换一点。”
凌正跟纪平阳对视一眼,回他道:“苹果是昨天从山里摘得,只熟了枝头的一两个,剩下的都还青着。”
男子喜出望外,高兴地说:“谢谢你们啊,小伙子,你们要是再摘到熟透的苹果了,多少我都跟你们换,我家住在纺织厂家属院二楼207室,要是你们来了我请你们吃饭。”
正好两人的饭菜好了,起身去拿菜,也没有回复,男子悻悻的走了。
红烧肉是均匀的五花三层,浓油赤酱肥嘟嘟的闪着油光,火红的嫩肉冒着诱人的香气,入口肥而不腻、酥软即化,猪皮又带着韧劲,弹性十足,一口下肚让人欲罢不能,意犹未尽。
一盘肉十几块,下边铺着沾了汤汁的土豆,肉末茄子也做得十分地道,两人也不互相谦让,狼吞虎咽的把饭菜一扫而空,汤也喝个精光。
稍微歇了一小会儿,店里呼呼啦啦的来人了,在收费员凌厉的目光下,两人只得拿着东西出去了。
带着东西不好逛街,但吃饱了也有些困,干脆花五分钱去公园做做,又看见公园的小卖部,两人美滋滋的捧着汽水坐着喝。
吃完饭已经不下雨了,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公园里潮湿的空气闷热的让人烦躁,一瓶黄澄澄的汽水下肚,再看着公园里的娃娃们玩的开开心心,顿时心情都开朗了。
虽然纪平阳喜欢孩子,但两人早就开诚布公的谈过了,纪平阳不愿意凌正的目光放在另一人身上凌正亦如此,所以以后不会领养孩子,他们也只是看着人家的小孩好玩,谁都不想家里有个第三者。
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乌云沉沉的压下来,两人消食也差不多了,再去拿汽水瓶子退回来两毛钱,凌正端起大盆两人便坐车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