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白天情绪起伏过大的原因,辰时宜晚上彻底失眠了。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大脑还是异常清醒,毫无睡意。
辰时宜一动不动地盯着身旁的人,连带着呼吸都轻了起来,生怕吵到江缪。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偷偷潜入房间,交错的光影下,他只能看清江缪的一个大概轮廓,可不知为何,仅仅是这一份模糊的画面,他都好像入迷了般地盯着看了半个小时。
辰时宜闭了闭眼,最近怎么老是忍不住盯着小缪看。
一定是因为罗天睿,害得自己不仅胡思乱想,还每天提心吊胆的。
不行,再看下去,今晚就真的不用睡了。
辰时宜屏住呼吸,用极轻的动作小心地翻了个身,背对起了江缪。
他调整好姿势,刚准备重新酝酿睡意,枕旁手机的信息提示灯闪了两下。
辰时宜抬眸,伸胳膊将手机捞到了手中。
这么晚了,谁还会给他发消息?
辰时宜打开微信,看完来信的内容后,仅有的一点睡意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好友申请里,来人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意图。
[听说你妹妹过生日,我定了个蛋糕当礼物,想问问江缪更喜欢吃巧克力的还是水果的,但他好像把我拉黑了,所以你可以帮我问问吗?^v^]
辰时宜双眉微蹙,紧握手机的五指不断收缩,看着这一连串的内容,脑海中浮现起了罗天睿不断纠缠江缪时的画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要和他说清楚。
通过好友申请后,辰时宜先发制人。
辰十一[江缪不喜欢吃你买的任何蛋糕]
辰十一[江缪也不会喜欢你的,我说过,你不要再对他有任何心思了]
罗天睿回复得很快,没有任何犹豫[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呢?你又不是他。]
[并且,我还是那句话,你对江缪什么心思,我就什么心思。]
[你那么反感我靠近江缪,到底是因为你恐同呢,还是因为你有别的心思啊?]
辰时宜打字的手微顿,看着屏幕上的最后一条消息,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不知为何,一瞬间竟不知该怎么回复他。
聊天界面空白了一分钟后,罗天睿的消息再次发来。
罗天睿[而且,我劝你也别那么单纯,江缪绝非普通人,他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罗天睿[至少,他绝对不直]
辰时宜微愣,完整地看完消息后,心中瞬间涌上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他将消息框原本的内容删去,愤怒地回复道[不管江缪是什么样子,他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而且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随意揣测的!]
消息发出后,不等对面回复,辰时宜毫不犹豫地将人拉进了黑名单。
罗天睿既然想用这种方法来挑拨离间自己和江缪关系,辰时宜咬牙,关掉手机后,又缓慢地转了回去。
耳边是江缪平稳的呼吸声,辰时宜深吸了一口气,他绝对不能让江缪受到任何伤害。
*
辰时宜临近天亮才重新睡着,离起床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小时的时间了。
而在这最后的一个小时里,他也没能睡得安稳。
一闭上双眼,噩梦如汹涌的潮水般将他淹没,一幕又一幕江缪受伤的画面从眼前划过,辰时宜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可身体却像是失去了控制般无法动弹,除去愈发清晰的画面,其他感官都陷入了死寂,连带着心跳都被那熟悉的无力感拖入了深渊。
不,不能这样了,他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遍了!
“不行!”辰时宜猛地睁开了双眼,心跳如急促的鼓点,毫无章法地敲击着疲惫的身体。
“辰哥?”江缪放下手中的笔,走到了床边:“你还好吗?”
辰时宜喉结微滚,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他有些恍惚地看向床边的人,嗓子似被刀割了般疼。
“你做噩梦了吗?”江缪俯身半跪在床头前,看着辰时宜铁青的脸色,欲言又止,最后再次重复道:“你,你还好吗?”
江缪不太会安慰人,不知道这种时候好朋友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安抚对方。
纠结一番后,他学着辰时宜先前的模样犹豫地伸出了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额头。
效果意外的很好,辰时宜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侧身抱住了江缪伸来的手,脸半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几点了,怎么不叫我啊?”
辰时宜说话时,柔软的双唇若有若无地贴着他的手腕,滚烫的气息在五指间流转。
江缪清了清嗓子,回道:“外面下雨了。”
闻言,辰时宜这才发现,飘窗上不知何时挂满了小雨滴。
“刚刚小静发来消息说,她正好想再多睡会,等睡醒之后再和他哥哥来找我们,具体商量今天干什么。”江缪解释道。
辰时宜安静地听着,江缪的声音好似有魔力一般,安抚了他跳动不安的心脏。
“那你怎么没再睡一会啊?”辰时宜懒懒地问道。
江缪有些心虚地瞥了眼不远处昨晚没写完的物理大题,撒了个小谎:“睡不着了,起来备课。”
“小江老师好负责啊。”辰时宜笑着说道。
“咳咳。”江缪舔了舔干涉的唇角,再这个姿势聊下去,他的手真的要被烫熟了,偏偏罪魁祸首不仅毫不知情,甚至觉得江缪凉凉的手心靠着很是舒服,脸不自觉地蹭了蹭。
“辰哥,”江缪试探道:“还有时间,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啊?”
话音刚落,噩梦中的场景如快速播放的影片,黑白痛苦的片段交织在一起,不断在脑海中闪现,辰时宜条件反射般猛地坐了起来:“不要!”
“我要和你待在一起!”
江缪微愣,看着他过激的举动一时没反应过来。
辰时宜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常了,心虚地眨了眨眼:“我的意思是,好朋友就应该待在一起吗,要不万一另一个有危险怎么吧,那就糟糕了。”
越说越离谱了,辰时宜知道圆不回来了,有些焉焉地叹了口气。
江缪也猜了个大概,问道:“你是不是梦见我遇到危险了?”
辰时宜点头,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长睫的阴影盖去了眸中的神色:“也不算是梦吧。”
“你是不是也好奇过,我为什么那么讨厌同性恋啊。”
江缪心里蓦得一恸,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话题。
“其实是因为高中的一件事情。”辰时宜叹了口气:“我那个时候有个很要好的朋友,我,景焕,还有他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但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了。”
江缪安静地听着,看着辰时宜从未见过的颓废模样,好似窥探到了他口中的那个无知少年。
“高二时候,有个转校男生向我表白了。”辰时宜声音缓慢,再次提起这些时,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我拒绝了他,但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这么讨厌同性恋,那个男生告诉我,他父母意外去世了,在原本的学校一直被霸凌没有朋友,现在借住在姨妈家,寄人篱下,每天都很绝望。”
辰时宜双眉紧皱:“他说既然情侣成不了,那做普通好友好吗,他真的很想像正常人一样去生活。”
江缪抿唇,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我觉得他太可怜了,所以答应了他。”辰时宜咬牙:“但这却成了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
“他和你的好朋友在一起了是吗?”江缪开口道。
辰时宜微愣,刚想问你怎么会知道,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抹苦笑:“我是不是真的很蠢,连他是带着目的来的都看不出来。”
“对,他和我那个好朋友在一起了,我好朋友为了他和家里闹掰,自杀离家出走,什么也做了,他爷爷甚至因为这件事情被气得进了医院。”
辰时宜低头,身体下意识地想蜷缩在一起:“他做这些事情时,我全都看着,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他都听不进去,甚至在我面前割腕,只为了能证明自己的决心。”
江缪敛眸,在辰时宜说出那个人是以什么样的理由接近他们时,他就猜到了结局。
因为,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深陷泥沼的人为了爬出地狱,会有多么地不择手段。
当那个人说出自己悲苦的经历后,要求却只是有个朋友,这点换做江缪便会察觉到对方的不怀好意,因为他身边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了,包括他的父母。
但辰时宜不同,他在爱里长大,他不知道真正痛苦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虚伪的情感了,只有一切能实际掌握在手中的东西才是最真切的。
“我朋友大闹一场后,家里发生了变故,爸爸不仅失去了晋升机会,还丢了工作,爷爷被气得心脏病复发,而那个一开始接近我们的人,却离开了他。”
辰时宜攥紧双拳,恨意似乎将他淹没:“这个时候的我才知道,他一开始接近我,是因为我爸爸有利于他姨夫的晋升,而我拒绝了他,他便想慢慢下手。”
“但在这个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了,更好更快的路。”
“他从来没喜欢过我,还有我的朋友。”
辰时宜声音颤抖,心脏好像被利刃凌迟了般地痛,他狠那个人,却更狠自己。
他本来不想把这些告诉江缪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江缪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去。
但这几天罗天睿和巫元思有意地接近,让这段尘封的记忆不断地被挑起,昨晚的噩梦更是给他敲响了警钟,他绝对不能,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在江缪的身上。
绝对不行。
所以他必须告诉江缪,让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愚蠢无能的人,让他知道,做他的朋友是多么危险。
虽然这可能会让他失去江缪,但江缪有权知道这一切。
辰时宜垂眸,声音有些闷:“我知道,我其实是一个很糟糕的朋友,如果,如果你······”
辰时宜抿唇,却怎么也说出剩下的几个字来,只能模糊地接道:“我,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嗯。”江缪点头,伸手将辰时宜埋在双臂中的脸捧了起来:“我答应你。”
辰时宜眸光微淡,和预想中的一模一样。
“我答应你,我们要做关系更好,更亲密,更信任对方的好兄弟。”
“嗯?”辰时宜微愣,抬眸对上了江缪盛着笑意的双眸。
“那么,小辰专家,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