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跟他长相一样的心魔只是笑,将他带到了问心宗。
问心宗里,五岁的郑莹琇正在被同门弟子欺负。
“短命鬼,短命鬼,略略略。”
郑莹琇躲在邹瑾礼后面,眼泪鼻涕都抹在了他的外衫上。
见到这一幕,幻境外的郑莹琇尴尬到不敢再看,简直是公开处刑啊。
邹瑾礼倒是将玩味的笑容收了起来,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这几个说话难听的孩子应该是被揍走了一顿。
心魔可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些什么,对季焕然道:“你想见她,这才有了我。”
“一派胡言!”季焕然认定心魔嘴里没有真话,又是一剑过去,心魔再次复活了。
“只要你不敢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我就永远不可能死。”
心魔假模假样地叹口气,重新回到了季焕然的身体里:“看来只能明天见喽。”
邹瑾礼对季焕然这种掩耳盗铃行为嗤之以鼻:“做错了都不敢认,怂蛋。”
首领更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加强了灵力输入。
很快,幻境里出现了郑莹琇。
那个幻象跟郑莹琇本人实在不相符,但沉浸在自己情绪里面的季焕然并没有觉察到。
他看见“郑莹琇”来了,勉强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怎么样?今日修炼如何?”
“不如何。”幻境里面的“郑莹琇”直接抽出佩剑,竟是要杀了他!
“啧,他要是死了还真有些麻烦。”邹瑾礼嘴上说着惋惜的话,手上却没有动作,分明是在看好戏。
郑莹琇的定身咒已经到时间了,她不想连累邹瑾礼被发现,但又必须救季焕然,于是装作被定住身形的样子,准备伺机而动。
救季焕然,不仅仅因为他是剑宗未来的掌门,而且她也不愿意让他死的这么轻松。
助纣为虐的家伙死了,这十年的苦她不就白受了?一定要让他活着赎罪。
郑莹琇按下心里翻腾着的其他情绪,粗暴地下了决定。
她一个手刃劈向邹瑾礼,他像是早有预料,双手牵制住她的行动,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现在还要救他不成?”
“你还心悦他吗?”
郑莹琇也被这话惊了一下,想要甩开邹瑾礼的手,行动却再次受限。
“我不会让你犯傻的。”
郑莹琇对着曾经最敬仰和依赖的师兄,第一次感到无力。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真相,作为受害者,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提了吗?
可这些心里话,都没法跟邹瑾礼说。
毕竟,一旦出了这秘境,再见便是敌人了。
邹瑾礼见她偏过头,一副赌气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这让他如何放心。
他没再说什么,幻境里的情形却是变了又变。
“郑莹琇”手握佩剑步步紧逼:“你不是我师兄吗,为何要害我?”
“剑宗自诩名门正道,怎会干出这种勾当!”
“我要你杀人偿命!”
“郑莹琇”消失了,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周围的景色。
幻境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季焕然也被心魔占据身体,彻底堕落成魔。
“她说的对,无心就是个伪君子。”
“什么是仙,什么又是魔?若这成仙之路是踩着他人的尸骸上去,我非要当回魔族,至少逍遥自在!”
言罢,化作一道黑烟,离去。
郑莹琇没想到他会堕落成魔,一下子楞在原地。
邹瑾礼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相比季焕然,他更关心郑莹琇。
待他确认首领已经带人去追季焕然了,立马点了郑莹琇的睡穴,将她放进密道里。
密道里一片漆黑,郑莹琇的眼睛无法视物,听觉反而变得更加敏锐了。
“好好当你的正道,别再来了。”
邹瑾礼话说得绝情,放下郑莹琇的动作却格外小心。
郑莹琇努力对抗自己的睡意,伸手想要拉住他:“邹师兄!”
别丢下我。
邹瑾礼担心自己心软,飞快按下密道机关。
郑莹琇能清晰地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她伸出去的手也只碰到了石壁,随后便是一阵浓厚的睡意袭来。
剑宗假山旁,几个练剑归来的弟子发现了昏睡的郑莹琇。
“快去叫人,师姐回来了。”
“季师兄呢?怎么只有郑师姐?”
“别管了,快去药峰!”
弟子们自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无人注意到郑莹琇脸颊上的水色。
郑莹琇睁眼时,见到的是熟悉的房梁。她知道,自己回到剑宗了。
她本该高兴的,前些日子一直在首领的胁迫下,她差点以为自己回不来了。
可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想到堕魔的季焕然和不明身份的邹瑾礼,郑莹琇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她走到门前,准备去见掌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郑莹琇感受到了久违的活力与光亮。
“师姐好!”
“师姐你伤好啦!”
看见面前的一张张笑脸,她突然有些理解无心。
这些师弟师妹们,一辈子无忧无虑地活在剑宗里,即使是剑宗,也不可能永远纯洁无瑕,总要有人在背后处理些不能见光的事。
这似乎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但司空见惯便是对的吗?
用几人的性命换片刻安宁,这就是正确的吗?
郑莹琇心里没有答案,而这个答案,或许要见到掌门才能得出来。
再次来到小瓦房,郑莹琇的心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有了更多的理解与不理解。
至于答案,就在这扇门后。
“嘎吱——”一声,惊醒了榻上小憩的无心。
“你来了。”
他见到郑莹琇,没有丝毫惊讶:“正好,外面魔族肆虐,你去历练一番也好。”
“魔族”一词,让郑莹琇响起了季焕然。
“弟子有一事要禀,师兄被奸人所害,入魔了。”
茶盏重重落下,无心原本的好心情全被破坏了:“那个孽障不提也罢,竟然跟魔族为伍。我若是见到他,定要亲手灭了他。”
“但是季师兄他——”
郑莹琇并不认为魔族就非得被处死,何况季焕然明明是遭了暗算。
无心却不愿再提,仿佛多年师徒情谊不过一场泡沫。
“待你历练归来,便接过门内事务吧,我之后还要闭关。”
郑莹琇不愿相信,世人眼里的无心道长当真是一个如此无情的人,培养多年的徒弟,说不管就不管了。
“我此次听闻,当年妖丹之事是师兄所为,特来求证。”
无心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两个都盯着这个陈年旧事不放,翻篇不好吗?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他也入魔了……”所以没有意义了。
简直不可理喻!
“您可知,这次季焕然之所以会入魔,就是因为心怀内疚生了心魔?”
“他那心魔明明被杀死了——”
“心魔因内疚而生,事情没有解决,心魔便是永世也不会消灭!”
郑莹琇语速很快,像是在为谁辩驳。
“我懂了,今日你是来质问为师的。”无心押了口茶,“我为剑宗,为世人谋划,难不成我还错了?”
“我若说是呢,您也想罚我禁闭一年吗?”郑莹琇不在低头,反而直视无心的眼睛。
“反了你了,跟那孽障一样目无尊长。假以时日,怕不是要把我这屋子夷为平地啊。”
无心捶着胸口,只觉得有些呼吸不顺。真是师门不幸啊。
“弟子此次只为求个真相,当年之事,您和师兄到底有没有参与?”郑莹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她说了,只求真相。
屋子里沉寂了许久,久到郑莹琇以为自己听不到答案了。
门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连衣衫都带上了几分暖意。身前的地面上却是昏暗一片,如同郑莹琇的内心。
“是。”无心说完这句话,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一般,神色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这句话,相当于否认了之前他自以为是所做的一切。
“那位云游天下的神医?”
“也是我。”无心苦笑,没想到她能猜到这层。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师父相助,没有您,世上再无郑莹琇。”
郑莹琇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我不认可您的做法,但弃车保帅是对世人最有利的。”
郑莹琇说完这话,没再转身。
每个修仙之人都有自己的道,有人修的无情道,有人修的剑道,现在她也要寻找自己的道了。
“掌门师兄,这孩子真是跟当年的清宁一样啊。”
二长老从屏风后走出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无心瞥了他一眼,轻嗤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还在怪我吧。正好让这孩子说出了你的心里话。”
“不敢,我只是觉得这孩子能做到那件——当初你我都做不到的事。”
“但愿吧,我老了,管不了他们的想法喽。”
无心再次沏上茶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郑莹琇出了剑宗,突然有些迷茫,不知该往哪里走。
想了想,还是决定往魔域的方向走。
既然首领刻意抹黑魔族,那么魔族未必是世人想象中的那般可怖。
更何况,如今季焕然入魔,必定不会在修仙地域之中,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魔域。
魔域常年昏暗无边,没有阳光照射,就连生长的植物都格外瘦弱。
天边的一轮血月,似乎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郑莹琇是第一次到魔域。她走过仙魔交界处,发现仙魔两界除了植物不同,其他也没什么不同嘛。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从此路过,留下人命来。”
一个脸颊消瘦的人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说了一通话。
郑莹琇只听到了最后一句“留下人命来”,立马提高警惕。
难道传言非虚,魔族当真以凡人为食?
一只枯槁的手慢慢抚上郑莹琇的肩头,她一个激灵,连忙退开半步。
“什么人?”